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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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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格凝視著爐火說:「她是和克裡弗蘭那小猴崽子一道回來的,是嗎?」 「親愛的,我在好萊塢認識了克裡弗蘭先生。這個人倒不壞。」她看見丈夫臉色不高興,說話便有點吞吞吐吐。「還有,她的工作也真好玩!這孩子賺的錢可多啦!」壁爐裡的火光投射出粗獷的陰影,在維克多·亨利的臉上忽隱忽現。羅達走到他身旁。「親愛的,那杯酒怎麼樣了?說實在的,我都渾身發抖了。」 他伸出一隻胳膊摟著她的腰,吻了吻她的面頰。「那還用說。先讓我給迪格·布朗掛個電話,問一下到底為什麼要我最優先搭乘飛機到這裡來。」 「嗯,帕格,他只會告訴你打電話給白宮。還是讓我們假裝你乘的飛機到晚了吧——怎麼啦?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的心肝?」 「白宮?」 「可不是,沒錯,」她馬上用手捂著嘴巴,「啊呀,天哪!露西·布朗可要砍我腦袋了。她要我發誓保密,可是我還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呢。」 「知道什麼?」他的聲音變了。就像在跟一個軍需官說話。「羅達,告訴我到底露西·布朗對你說了些什麼?什麼時候說的?」 「天啊!好吧——好像是說,白宮命令人事局立刻把你召回這裡來,十萬火急。這是十一月初的事,還在你失掉『諾思安普敦號』之前,帕格。我知道的就這些。就連迪格自己也只知道這些。」 帕格走到電話機旁,撥動號碼。「快去調酒。」 「親愛的,可別洩漏露西告訴過我。他會用文火烤她的。」 海軍部的交換臺好久沒回話。維克多·亨利獨自一人站在寬敞的起坐室裡,從震驚中慢慢恢復了過來。白宮對他來說,像對任何美國人一樣,是一個有魔力的字眼,但他早已逐漸體會到侍候總統的那種酸溜溜的餘味。弗蘭克林·羅斯福待他不過是像一支借來的鉛筆一樣,用過就算了;打發他去指揮那艘倒楣的「加利福尼亞號」,政客手段!維克多·亨利對總統並無怨言。在他身邊也好,不在他身邊也好,維克多·亨利對這位老謀深算的老瘸子仍然是心懷敬畏。但他決心不惜一切代價推辭掉總統再一次派給他的任何差使。跟著大人物當隨從,專門沒出息地在陸地上跑腿,只能毀了他一生的事業。他必須回到太平洋上去。 迪格不在。帕格走到壁爐前,背對爐火站著。他在這裡感到不自在,然而在傑妮絲簡陋的小屋裡,他卻感到很自在。怎麼會這樣呢?在去莫斯科之前,他曾在這座房子裡住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這房子多大呀!當時他們怎麼會想到去買這樣一幢大房子的呢?他又一次同意她拿出一部分她自己的信託金用在這上面,因為她要過的那種有氣派的生活非他的能力所及。錯了,錯了。當時還談論過要接待許多孫兒孫女。真是不堪回首!在這冰凍的十二月裡,在散發著聖誕節氣氛的房間裡,家具上還罩著夏天的套子幹什麼呢?他根本就不喜歡綠色印花布上的俗不可耐的花卉圖案。儘管他感到爐火烤得他的上衣暖烘烘的,但房間裡的寒氣似乎仍然侵入他的骨髓。在熱帶地區服役會使血液稀薄,這也許是真的。但是,在他的記憶中從前也是在太平洋任職回來的時候,卻不是像現在這樣冷徹骨髓。 「馬提尼酒來了,」羅達大聲說,手裡托著一隻叮噹響的盤子走了進來,「迪格怎麼說?」 「他不在。」 帕格呷的第一口酒,順著他的喉嚨火辣辣地下去了。他已經好幾個月不知酒味;華倫死後,他的身心都陷入麻木狀態,從那時以來他就滴酒未入。「很好,」他說,但他心裡卻懊悔贊成喝馬提尼酒。他得保持清醒到人事局去。羅達給他端來一盤不加蓋的三明治,他擺出熱情洋溢的口氣說:「好啊,魚子醬!你真的寵愛我,對嗎?」 「你不記得啦,」她的笑容是大膽露骨的調情,「是你從莫斯科捎來的。一位陸軍上校給我帶來了六聽,還有你的這張便條。」 在一張根蹩腳的俄國紙上字跡潦草地寫著:「留待我們的重逢之日,準備好馬提尼酒、魚子醬,生好爐火,還有……尤其是還有……!愛。帕格。」 現在他全記起來了:還是在珍珠港事件爆發的前幾個月一個興高采烈的下午,哈裡曼一行在國家旅館的一個當時還開張營業的旅館商店裡買東西。當時帕米拉把所有的披巾和罩衫都說得一無是處。她當時曾說,像羅達那樣高雅的女人,穿上這種俗氣的東西,豈非不倫不類。那些皮帽子好像都是專門為女性的巨人做的。因此他就買了這些魚子醬,並匆匆寫了這麼張瘋瘋癲癲的便條。 「噢,這魚子醬倒真不壞,沒說的。」 羅達的眉梢眼角流露的熱情在誘人情欲。如此這般的情景也曾多次在維克多·亨利的腦子裡顯現:在海上身經百戰的艦長回到了家中,俄底修斯和珀涅羅珀雙雙走向臥榻。她的聲音悅耳誘人。「你看來好像幾天沒睡覺了。」 「沒那麼嚴重,」他用兩隻手揉了揉眼睛,「旅途太長了。」 「你哪一次不是遠道回來的!在你看來,可愛的美國變成怎麼一副樣子了,帕格?」 「大不相同了,夜間從飛機上看更是兩樣。西海岸是徹底的燈火管制。到了內地才開始看到燈光。芝加哥跟平時一樣燈火輝煌。過了克利夫蘭,燈光開始漸漸暗淡了,到了華盛頓,又是漆黑一片。」 「呵,層次可真夠分明!現在什麼事都沒個准。物資缺乏已經弄到混亂不堪的地步,人們對配給議論紛紛!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簡直搞得人們暈頭轉向。現在又刮起了囤積風,帕格。唉呀,瞧他們吹噓自己多麼聰明,把輪胎、肉、糖和燃料油囤積起來,我說都說不全。的確,我們是一個寵壞了的像豬一樣的民族。」 「羅達,最好不要對人的本性期望過高。」 這句話使他妻子為之語塞,神色惶惑,無言以對,後來她把一隻手蓋在他的手上。「親愛的,你願意談談『諾思安普敦號』嗎?」 「我們被魚雷擊中,沉沒了。」 「聽露西說,大部分官兵都得救了。」 「吉姆·格裡格幹得很出色。但是,我們損失的人還是大多了。」 「你自己是僥倖脫險的吧?」 她臉上現出渴望和期待的神情,但帕格並沒有動情的舉動,因為他不覺得有求歡的衝動。他開始講述他的軍艦遇難的經過。他站起來慢步走動,開了個頭之後,他的話就流暢自如了。那個可怕的夜晚的激情重新湧上了心頭。羅達兩眼晶瑩,專心傾聽。電話鈴響了,打斷了帕格的思路,他兩眼圓睜,像是從夢遊中醒來似的。「我猜是迪格打來的。」 布朗上校熱情洋溢的洪亮聲音:「好哇,好哇,帕格。回來了,是嗎?太好了。」 「迪格,你有沒有收到太平洋艦隊司令部發來的一份關於我的電報?」 「喂,電話裡不要談公事,帕格。你和羅達今天就快快活活團聚一下吧。分別好長時間了,還有就用不著講啦。嘿嘿!我們明天再談吧。明天九點鐘打電話給我。」 「今天你有空嗎?我現在就來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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