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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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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你不能還跟我生氣。」他毫不生氣地咧開嘴笑起來,紅紅的唇髭舒展開來了。「那些全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就算是吧,菲爾。你是牆上發黃的文憑,就該掛在那兒。」 「又把我整垮了!呃,我很高興你為埃爾莎抱不平,不過,她是個風頭很健的女人,而且坦格林俱樂部討厭得很,她沒有它也能過日子。你在郊區附近看到像耗子擠在垃圾堆裡那樣的中國人和印度人,又會怎麼樣呢?那才是新加坡真正的有色人種問題呢。」 帕米拉遲遲沒有作答。她在政治、社會和宗教上沒有確切的見解。生活對她說來是一場豐富多采而痛苦的表演,是非標準是其中搖擺不定的碼尺。隨著時間、地點的不同,價值和道德發生變化。例如維克多·亨利的基督教道德和魯爾的軍事社會主義,只會帶來痛苦,只會破壞本來就已少得可憐的幸福。她就是這樣認為的。 「在那些問題上我是個糊塗人,菲爾,這你是知道的。或多或少亞洲難道不總是這樣的嗎——幾個王公和蘇丹用金盤吃東西、建造廟宇和泰吉瑪哈陵 ,老百姓卻在牛糞和泥地上繁殖?」 「我們就是為了改變這一切情況而來的,親愛的。吉卜林是這麼說的,還有埃裡斯特·塔茨伯利。」 「我們沒有把事情改變得好些嗎?」 「從某一方面來講,是變得好一些。鐵路、行政機構、近代語言 。可是帕姆,在這兒,坦格林俱樂部正在為一件事鬧翻天。他們禁止印度軍官進他們的游泳池。我再說一遍,是印度第五團的軍官!——受過教育的軍人、駐紮在這裡帶領士兵們準備為坦格林俱樂部戰鬥和犧牲!這決定硬是不改!這樣一來,吉卜林白白浪費了五十年光陰。」 麥克馬洪夫婦很早就離開,回到他們的孩子們身邊去了;儘管他們對韜基的失約表示得很有禮貌,這件事卻使這個晚上過得很沒有意義。菲利普·魯爾和帕米拉一起穿過旅館的門廳。「把你的蚊帳塞緊,親愛的,」他在樓梯上說。「每一邊都檢查一下。幾隻這種小蟲會像吸血鬼一樣吸幹你的血。」 帕米拉環顧四周,看著穿白制服的中國男僕端著盤子交叉來往,走過寬闊的門廳。「喝酒,喝酒!還有完沒完啦?!」 「我來這兒頭一天就聽說了,」魯爾說,「而且從那以後我已在白人的俱樂部裡聽到過四十遍了——新加坡是一個到處有『酒、中國人和臭氣』的地方。」他吻了吻她的臉。「晚安。我現在要把自己掛回到牆上去了。」 第一批炸彈在早晨四點鐘落到新加坡。帕米拉半睡半醒,正在蚊帳裡出汗,當她聽到頭頂上有一陣輕輕的聲音,她模模糊糊地認為這是一場夜間戰鬥機演習。她一聽到遠處砰砰的響聲,就坐了起來,把帳子甩到一邊,跑進起坐室。塔茨伯利茫然眨著眼睛,緊抓著睡衣去遮住他那毛茸茸的肚子,從自己的房間裡蹣跚地出來。「這是轟炸,帕姆!」 「我知道是轟炸呀。」 「嗨,這幫黃皮膚的雜種!他們真的幹起來了,是嗎?老天啊,他們會後悔的!」 飛機在頭頂上轟隆隆地來去。炸彈的爆炸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塔茨伯利一邊脫睡帽,一邊磕磕絆絆地回進自己的房間。帕米拉在落地長窗邊喊道:「韜基,我們甚至還沒有燈火管制哩!」街上燈火輝煌,頭上的雲彩都受到了這光輝的反射。她根本看不到探照燈和曳光彈,聽不到警報和高射炮聲。這和倫敦的空襲毫無相同之處。事實上惟一不同於其他溫暖、芬芳的新加坡之夜的,只是頭上有看不見的飛機正在扔炸彈,而這座城市對此卻無動於衷。 他壓低嗓門答道:「是啊,誰都沒料到這個。停在陸上基地的日本轟炸機飛不到這麼遠來轟炸,這是布魯克·波帕姆親自告訴我的。」 「那麼現在是怎麼回事呢?」 「大約是航空母艦上的轟炸機。當然啦,要是皇家空軍不先把在附近一帶發現的任何一艘航空母艦炸掉,『威爾士親王號』也准會攔截和擊沉它們。誰也估計不到敵人會有近於自殺的瘋狂行為。」 不久,他衣服都沒穿整齊,就急急忙忙跑出了自己的房間。轟炸已離得遠些了,可是飛機卻依然在天上轟隆隆地響著。她半裸地穿著短睡衣,在桌邊遲鈍地翻動著一篇打字稿,頭髮披在臉邊。「這篇廣播現在過時了,韜基。」 「怎麼會呢?我寫的軍事概況還行。這是文章的要點。現在正好格外適合形勢!關於這場空襲,我需要一段新的開場白和一段有力的結束語。把這寫一下,好嗎?等我回來,就根據你的草稿口授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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