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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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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甲板上,他把給希克曼的信交給艦上值日軍官,然後下了梯子,到豪華的黑色汽艇上去。他不和將軍們坐在一起。汽艇像渡船一樣穿過盡是惡臭的油和艦艇殘骸的水面。自從日本人發動進攻以來,海港就被弄髒了。在艦隊的登陸處停著一輛灰色的海軍雪佛萊轎車,三星旗飄揚在前擋板上面。一個穿軍裝的直挺挺的海軍陸戰隊員開了門。「嗨,先生們,」海爾賽說,「有誰要搭我的車?」 斯普魯恩斯搖搖頭。 「謝謝,將軍,」維克多·亨利說。「我要到我兒子的住處去。」 「你兒子住哪兒?」在雪佛萊汽車開走時,斯普魯恩斯問。 「珍珠市上面的山裡,長官。」 「我們走去,好嗎?」 「有五裡路呢,將軍。」 「你時間緊嗎?」 「啊,不,長官。」 斯普魯恩斯大踏步穿過鏗鏘作響的海軍造船廠。帕格為了在晚上儘量忘掉羅達,這一個星期酒喝得很厲害,因此得費勁才跟上他。他們開始爬一條穿過青山的柏油路。儘管斯普魯恩斯的卡其襯衫被汗弄黑了,他的步子並沒放慢。他不說話,但並不是因為喘不過氣來。這個年紀更大的人反倒呼吸均勻,帕格自己卻喘著粗氣,相形之下,他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他們在上坡路上轉了一個彎兒,俯視基地的寬闊全景:船碼頭、起重機、驅逐艦與潛艇的停泊地——以及支離破碎得可怕的、下沉了一半的戰列艦、焚毀的飛機和變黑了的、只剩下屋架的飛機庫。 斯普魯恩斯說:「景色真美。」 「太好了,將軍。」將軍的臉轉了過來。冷靜的大眼睛閃出贊同的神色。「我原來打算在『諾思安普敦號』上過這一天的,長官,」既然他們在談話了,帕格便喘著氣講:「可是海爾賽將軍想要明天就出發,我想我最好還是去拿我的東西。」 「嗯,我想不會那麼著急吧。」斯普魯恩斯用折疊好的一方白手帕擦了擦汗濕的額頭。 他說,威克島那麼遙遠而又暴露在外,像這樣的位置以及海軍目前的虛弱,差不多排除了一場戰鬥的可能性。十二月七日以後,吉美爾將軍毫無疑問要挽回面子。他趕在總統撤他職之前下令救援。然而,艦隊在等待新的太平洋艦隊總司令,臨時指揮官派伊中將也另有打算。放棄這次援救任務可能會引起一場大爭論,雙方都有很好的道理,但斯普魯恩斯懷疑,這些海軍陸戰隊就像作戰學院演習時那些事實上不存在的士兵一樣,命中註定將在俘虜營度過戰爭年代。 斯普魯恩斯的語氣像在作戰學院裡一樣平靜,走路的步子快得使維克多·亨利的心臟劇烈跳動,他說十二月七日改變了太平洋上力量的對比。美國已被解除了一半武裝。力量的對比在於十艘或十一艘航空母艦對三艘,十艘作好戰鬥準備的戰列艦對一艘也沒有,而且誰都不知道敵方的重兵佈置在哪兒。日本人已經顯示了出色的戰鬥和後勤能力。他們把世界上最最好的艦艇、飛機和戰鬥人員亮了出來。菲律賓群島、東南亞和東印度群島都可能被他們弄到手。英國人把兵力鋪得太開,力量顯得單薄。就在此刻,海軍簡直沒有什麼可幹的,除非搞些「打了就跑」的襲擊來提高戰鬥技能,同時使日本人心神不安。但是海軍得通過日本飛機航程以外的那些組成弧圈形的島嶼,不惜任何代價保持一條從夏威夷到澳大利亞的戰線。新的航空母艦和戰列艦要及時加入艦隊。從夏威夷和澳大利亞出發,他們將由東面和南面開始反擊日本。然而這需要一年或更長的時間。同時得把澳大利亞守住,因為這是白種人的大陸。如果非白種人佔領了,可能會觸發一場摧毀文明的世界革命。雷蒙德·斯普魯恩斯作了這一聳人聽聞的評論後,便默不作聲了。 他們穿過高高的、帶著甜絲絲氣味的綠色甘蔗林,頂著越來越火辣辣的烈日,在鳥兒的安閒歌聲中艱難地爬上坡。 「前途悲觀啊,將軍。」維克多·亨利大膽地說。 「倒不見得,我認為日本成不了大事。薄弱的工業基礎,物資供應無法維持長期鬥爭。有一陣她會鬧得很歡,然而如果我們國內的鬥志旺盛的話,我們將贏得這場戰爭。我們有一位堅強的總統,這是必不可少的。不過,我國是在兩條戰線上作戰,德國戰線則是起決定作用的,因此,我們這裡按次序是第二。我們一上來就已經吃了一場大敗仗。因此實際情況不利於在太平洋上過早地採取英雄行動,譬如全力以赴打一場增援威克島的戰鬥。」 華倫的房子離開大路,坐落在草地與花園之中,走廊寬敞曲折,看上去如果讓一位將軍去住,倒比一個海軍飛行員合適得多。他們站定以後,斯普魯恩斯汗如雨下,說道;「你兒子就住在這兒嗎?」 「他的岳父為他們買了這所房子。她是獨生女兒。他是佛羅裡達州的拉古秋參議員。事實上,房子裡面並不那麼大。」 斯普魯恩斯用手帕擦著他紅紅的臉,說道:「拉古秋參議員!噢。他對於戰爭的看法有所改變了,是嗎?」 「將軍,許多很好的人都真的認為我們不應該介入戰爭。」 拉古秋在十二月八日以前一直是一名愛嚷嚷的主要孤立主義者。 「的確。」 斯普魯恩斯不肯進去歇息,只要了一杯水,就在門口喝了,遞還杯子時說:「那麼,你今天就要把你的東西拿上船羅?」 「是的,長官。我最好儘快上任,接過指揮權,」帕格說,「各種情況都應當考慮到。」 斯普魯恩斯的灰眼睛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啊,好!總是立即執行命令。」他們倆誰都不曾提到海爾賽要帕格當他的參謀的打算。「那麼,來和我一起吃晚飯吧。我很想聽聽你在柏林上空飛行的故事。」 「那我太榮幸了,將軍。」 傑妮絲穿著濕漉漉的淡紫色背心、弄髒了的灰短褲和涼鞋,蹲在後面草地上一大塊翻掘過的棕色土地裡。她灰黃色的頭髮搞亂了,裸露著長長的腿和手臂被曬黑了。由於對日本菜農進行了特別管制,新鮮蔬菜已很缺乏。她開始種菜園,還因此覺得很高興。 她直起身子,笑著用手臂擦擦額角。「我的天哪,瞧你這副模樣!是在種東西呢,還是幹什麼呀?」 「斯普魯恩斯讓我從海軍造船廠走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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