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蜘蛛女之吻 | 上頁 下頁
三一


  她回答說,正是如此。她要他坐在車內等她出來,她得重新作一番化妝。他聽從了,在外面等啊等啊,然而她再也沒出現過。影片鏡頭轉到了墨西哥的首都。小夥子原來是一家主要日報的記者,一天下午,他正在報社伏案工作,偶爾注意到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拼拼湊湊,編成了一起醜聞,披露某個紅極一時的女演員兼歌手引退之後,正與某個實力雄厚的大亨一起隱居。

  文章沒有提及這個大亨的姓名,但明眼人一看便清楚,他是使許多重要人物都感到畏懼的巨頭,大致屬￿黑手黨一類。文章還配有大量的照片。青年人看著照片,不由得沉思起來:這個美麗的女人曾因演時事諷刺劇而一舉成名,成了非常成功的舞臺演員。但她的藝術生涯還剛剛開始就宣佈引退了。

  不知怎地,這女人看來相當面熟。在一張照片上,他發現她高舉香檳酒杯的手上也戴著一枚罕見的嵌寶戒指,一團疑雲頓時消散了。他不露色聲地打聽到了這起正在醞釀之中的醜聞始端。同事們告訴他,這段消息一經發表,一定會轟動。眼下他們要做的只是設法搞到更多的照片,譬如她在臺上的脫衣照。一句話,見報時間指日可待。

  青年記者還弄到了她的地址,因為同事們正在暗中監視她。他專程登門去拜訪了她,她居住的超現代化公寓住宅使他驚訝不己。房內的燈光是清一色的暗裝置,使人說不上燈光究竟來自何方,所有的家具全套上了潔白的塔夫綢。她坐在長沙發上,認真地聆聽他的話,青年記者敘述了醜聞的經過,自告奮勇替她去銷毀所有的照片,不讓那篇文章見報。她連連向他道謝。

  青年記者問她,關在金色鳥籠裡是否真的幸褐?她表示不希望聽到他這樣的話語,但是她也向他吐露了真情。原來,她雖然爬到了成功的頂峰,但在經歷了可怕的折磨之後,已經心力交瘁。她輕信了一個男人,受了他的騙。那個男人極其富有,帶著她遊遍了世界各地。可一回到家,他變得越來越嫉妒,把她禁錮在家中,唯恐別的男人與她接觸。

  她厭倦了這種喪失自由的囚犯生活,哀求他讓她重新回到舞臺上去,但他冷漠地拒絕了。青年記者說,為了她,他願豁出一切,他不怕那個大亨,她兩眼正視著他,拿出了一支香煙。青年記者走過去為她點火,順勢親吻了她。她沒有躲避,而是緊抱著他,嘴裡不住地說:『我要你……』兩人在一陣衝動之下,全失去了自製力……

  當他向她建議一塊逃跑時,她害怕了。青年記者叫她不要膽怯,兩人在一起能走遍天涯海角。她提出暫緩幾天,青年記者卻斬釘截鐵地說,要麼現在,要麼永遠不。他拉她,推她,搖她,想讓她去掉懼怕心理,而她的反應則恰恰相反,認為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她不想再成為男人的玩物,這次她要自己作主了。青年記者聽罷,大步流星地走到門口,他永遠不想再見到她了。

  她猝然發怒了,叫他稍等片刻。她走近臥室,拿出一疊鈔票,說是作為他幫忙銷毀文章的報酬。

  他一使勁將錢統統甩在她的腳跟前,然後揚長而去。走到街上,他不由得有幾分懊悔,知道自己過於魯莽了。他一時不知幹什麼才好,最後來到酒吧,拼命地往肚裡灌酒。透過酒吧內彌漫的煙霧,他隱約看到鋼琴前坐著一個盲人,他正在彈奏一首緩慢、悲傷的曲子,這正是他倆在懺悔日舞會上跳的一段舞曲。青年記者喝著喝著,開始為舞曲填詞,並張口唱了起來:『儘管你是……一個囚犯,在你隱居的家中、在你心中仍低語著……我愛你。你的眼光照亮了陰影,你的微笑帶來深深的痛苦,你的雙唇,我記得……曾說過謊言……我捫心自問,我是否愛過這兩片紅唇,它們的吻如此熱烈,如此熱烈……「次日,報社上上下下忙作一團,人人都發動起來尋找那篇文章。顯然,人們是不可能再找到它了,因為青年記者己把它鎖進了自己的抽屜。

  文章不見了,主編便取消了這個選題,青年記者這才松了口氣。遲疑了一會兒,他撥通了她的電話。電話中,他請求她原諒,末了還提出要與她再見上一面。她答應了。就在她收拾停當去與青年記者約會的當兒,不禁又猶豫起來。這時,那個大亨走了進來。大亨年過半百,頭髮已呈灰白色,身體也胖得有些笨重,不過作為一個男人,模樣還算可以。他見她要出門,忙問她去哪兒,她回答說是去買東兩。他立即要陪她去,她婉言謝絕了,大亨起了疑心,但他沒有公開指責她,裝出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去吧,想買什麼就去買什麼吧。』他一旦發現她在撒謊……

  當然,他不會對她本人進行報復。他很清楚,沒有她,他是無法生活下去的。可他要向任何膽敢接近她的男人報復。大亨告辭走了,她也出門了。

  這時青年記者正坐在一家時髦的酒吧裡等著她,他不時地看著手錶,慢慢地意識到她是不會再來了。他又要了雙份威士忌。又過了一小時、兩小時,他已完全醉了。他動作僵硬地出了酒吧,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吩咐工友給他端杯咖啡來,他想用工作來使自己忘記一切。第二天,他來得很早。主編見他如此勤奮,很是高興,因為這天正值發稿最緊張的時候。他一心一意地工作,早早地交出了主編佈置的文章。青年記者離開了報社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又轉到了她家附近。他實在克制不住,還是按響了她公寓的門鈴。此刻正是下午五點,她與大亨在一起用茶點。大亨送給她一件意外的禮物——祖母綠項鍊,這是專門為昨天挑起不愉快的事而表示道歉的。

  聽了女僕的稟告,她吩咐回話不在家。說話之際,青年記者卻一頭闖進了屋裡。看見他已經進來了,她也就順水推舟,把文章事和盤向大亨托出。青年記者見不得她挽著大亨手臂的親熱模樣,一股怒火直沖腦門。他說這件事整個兒地使他感到噁心,現在他所想的就是永遠忘卻她。說罷,他氣呼呼地走了,但他把一張紙遺忘在桌上了。她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他專為她譜寫的歌詞。大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熱淚在她的眼眶內打轉,她再也無法掩蓋自己愛上青年記者這一事實了。大亨惡狠狠地瞪著她,問她究竟怎樣看待記者那小人。

  她無法回答他的問話,只覺得喉嚨裡有東西給噎住了。但她看到大亨的臉漲得通紅,只好忍氣吞聲地說,那記者對她的生活毫無意義,她僅僅是因為文章一事才與他有過交道。大亨問起了那家報紙的名字,發現這家報紙正在無情地調查他與黑手黨的關係。他又追問青年記者的姓名,說是想賄賂他。姑娘嚇壞了,深知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報復,她拒絕說出他的名字。大亨惱羞成怒,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並將她推倒在地上,氣呼呼地走了。

  「再說小夥子的事吧。他算是給毀了,他不願再去工作,在一家家酒吧消磨時光。報社派人來找他,給他打電話,他只要一聽到上司的聲音就立即掛掉電話。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有一天,他突然在報攤上看到了以前工作過的那份報紙刊登了一則預告,說下期將登載獨家新聞——現己引退、曾一度走紅的明星的私生活內幕。他氣得渾身發抖,立刻向報社奔去。天己晚了,報社早已關上了門,不過值夜班的人毫不疑心地放他進去了。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發現報社同事己把他的抽屜撬開了,桌子已由另一名記者佔用了。

  他馬上去印刷廠,但印刷廠離報社很遠,等他趕到己是次日清晨了,報紙已隨著印刷機滾筒源源而出。青年絕望了,他撿起錘子當場毀掉了報紙的全部版面。這一舉動使成千上萬的比索付之東流,報社將他踢出了同業工會,搞得他再也不能重操記者職業。他四處飄流,一回回地酗酒,醉得人事不省。有一天,他來到一處海濱,想尋找舊時的記憶:維拉克魯斯。在碼頭腳下的一個面向大海的低級酒吧裡,一支富有地方色彩的樂隊正在演奏一首淒慘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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