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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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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京,他果真在電報局外面猶豫過一下,差點兒發出來的電報。但他終於走開了。即使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他也不能想像自己能圓滿地完成;他無法想像幹這種偷偷摸摸的勾當,雖說跟帕米拉在一起,倒不會有下流或者不道德的感覺。這不是他的作風。他覺得他會把事情搞壞,貶低了或者玷污了他作為「加利福尼亞號」新艦長的工作。所以他來到馬尼拉時依舊拿不定主意。 自從在紅場上跟帕米拉·塔茨伯利談話以來,他只是在馬尼拉才第一次開始意識到他妻子羅達的存在,而現實的帕米拉的形象則開始黯淡。馬尼拉充滿了對羅達的回憶——不管是美好的回憶還是不愉快的回憶——也充滿了對自己往事的回憶。瑞德·塔利,他的同班同學,現在是亞洲艦隊全部潛艇的禿頭司令;陸海軍的橄欖球比賽,最後一次他是在二十八年前參加的,那時帕米拉還只是幾個月的嬰兒;坐在俱樂部草地上的十幾名年輕海軍上尉,他們女朋友的年齡只有帕米拉那麼大——這些都是眼前的現實。西伯利亞的荒涼景色現在只成了腦海裡模糊的印象。紅場上灼熱的半個鐘頭也是如此。 他真的有可能重新開始生活嗎?有新生的嬰兒牙牙學語,有男孩子在草地上玩耍,還有一個小女孩子用胳膊摟著他的脖子?馬尼拉特別使帕格懷念兒女們給他的快樂。他回想起那個時期是他一生中最甜蜜、最美好的日子。同帕米拉一起重新過這樣的生活簡直就是復活,就是真正的第二次生命。但是象他這樣一個生硬的、脾氣古怪的人做得到嗎?在他三十多歲的時候,他對他的孩子們是十分嚴厲的。 他已經非常疲倦,最後在椅子上睡著了,就象他在民族飯店塔茨伯利的房間裡一樣。但是這一次沒有輕輕撫摸他的冰涼手指把他驚醒了。他那很少有差錯的生物鐘及時叫醒了他,於是他開車到甲美地去看「烏賊號」潛艇進港。 拜倫跟拋錨小分隊一起站在前甲板上,身上穿著哢嘰軍服和救生衣,但是帕格沒有認出他。當「烏賊號」靠近碼頭旁邊駛來的時候,拜倫大聲叫喊出來,「哎呀!那不是我爸爸嗎?是你,爸爸!爸爸!」這時帕格才發現那個雙手插在褲子後面口袋裡的細長個兒站立的姿勢他很熟悉,他兒子的聲音是從留著捲曲的紅鬍子的瘦臉上發出來的。船還在歪歪斜斜地開進來,拜倫就一下子跳到碼頭上,伸出胳膊摟住維克多·亨利的脖子,緊緊地抱住他。帕格吻著那張亂糟糟、毛茸茸的臉,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嘿,拜倫,幹嘛留那麼多鬍子?」 「胡班艦長最討厭鬍子。可我打算讓鬍子一直長到膝蓋上。天哪,這可完全出乎意外,爸爸。」艦橋上一個軍官通過擴音喇叭不耐煩地喊起來。拜倫又象一隻山羊似的跳回到正在移動的前甲板上,同時向他爸爸嚷道:「我今天整天都要跟 你在一起。嘿,媽媽寫信告訴我,你要指揮『加利福尼亞號』啦!真叫人難以相信!」 潛艇靠了岸,「烏賊號」的軍官們熱情地邀請維克多·亨利到郊區他們租的一所房子裡占吃便飯。帕格看到拜倫臉上露出不悅之色,就婉言謝絕了。 「我就住在潛艇上,」拜倫說。他們開了帕格從公用物資集用場借來的灰色海軍汽車駛回馬尼拉去。「我不跟他們住在一塊兒。」 「幹嘛不住在那兒呢?聽起來好象挺不錯。」 「哦,倒是挺不錯。廚子,總管,兩個男傭人;花匠,五英畝地,一個游泳池,大夥兒一分攤,也花不了幾個錢。我到那兒吃過飯,你要知道,有一些姑娘就在他們那兒過夜——各式各樣的姑娘,秘書啊,護士啊,等等——在那兒胡搞一氣。」 「是嗎?我想這是年輕人的常情。」 「爸爸,媽媽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怎麼辦呢?」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帕格朝拜倫瞟了一眼。那張有鬍子的面孔很嚴肅。「呃,我只是挨過了不少痛苦的時光,勃拉尼。不過,你做什麼都可以,千萬別裝出比誰都神聖的樣子來!」 「我不覺得比誰神聖。我的妻子在意大利。就是這麼回事。他們可以愛怎樣做就怎樣做。 「你知道她最近的消息嗎?」 「她要在本月十五號飛裡斯本。我收到小孩的一張照片。我等會兒給你瞧!真奇怪,他看去跟我小時候的照片非常相象。」 帕格兩個月來一直在欣賞放在他錢夾裡的那張照片,但是他決定不提它。照片上有給斯魯特的題詞,提起來總有點尷尬。 「離得這麼遠,真叫人難過,」拜倫感歎說。「爸,你能夠想像嗎?你的妻子帶著個你連見也沒有見過的娃娃,在世界的另一邊——沒有電話,一封信要碰運氣才能偶爾收到。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最糟的是,她差點兒從瑞士出來了。但她怕乘德國飛機。她病了,又是孤單單的一個人,我不能怪她。如果還有別的路可走,此刻她該到家啦。那些德國人!混帳的德國人。」沉默了一會以後,他又忸怩不安地沒話找話說:「這兒很熱,是不是?」 「我已經忘記多熱了,勃拉尼。」 「我想俄國是很冷的。」 「嗯,東京也上凍了。」 「告訴我,東京是怎樣的?古雅,美麗,還有其他等等,是不是?」 「那是世界上最難看的城市,」帕格說,很高興能把話題岔開。「真可憐。一座單調的、滿是簡陋小屋的城市,一直伸展到望不到盡頭的地方。中心區鬧市有幾座高大的現代化建築物和霓虹燈招牌,一群一群矮小的日本人來來去去。多數人穿著西服,但是衣料像是舊吸墨紙做成的。人們可以看到不多幾個打扮得象日本洋娃娃似的女人和一些像是在舊金山唐人街的廟宇和寶塔。這座城市並不特別具備東方色彩,它是破舊的,肮髒的,從城市的這一頭到那一頭散發出污水和爛魚的臭味。在我這麼多年的旅行中,東京最使我失望。而且,日本人對白種人的仇恨之深隨時可以覺察到。」 「你覺得他們會發動一場戰爭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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