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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斯魯特兩次張開嘴又閉上。「你肯定嗎?那,我們就可能遭到匪徒的搶劫!士兵離開他們的崗位,這就快完了。我一定要問外交部。如果交換臺還有人的話!」他跳起來消失在黑暗中。

  維克多·亨利摸到大使館武官的辦公室。他擦一根火柴,找到了兩個煤油燈,把它們點上。借著昏暗的青黃色燈光,他觀察了一下辦公室。地板上和屋內所有東西的表面上都蒙了一層黑紙灰。在地板上和皮椅裡,堆著報告、檔案和沒有裝訂的紙張,上面用紅鉛筆寫著:銷毀——特急。空的抽屜和文件櫃都敞開在那裡,一張轉椅翻倒過來了,整個地方好象遭了搶劫一樣。桌子上,打字機的鍵子都搗亂了,一張碎紙板豎在那裡,上面用大寫字母寫著:緊急——今晚燒毀第二個鎖著的棕色卷櫃裡的文件(萊·斯魯特知道暗碼)。帕格清理了書桌,弄平了打字機的鍵子,在打字機兩邊各點一盞油燈。他從抽屜裡找到紙張、複寫紙和薄透明紙。

  莫斯科前線——目擊報告一九四一年十月十六日于斯巴索大廈。

  他的凍僵了的手指老打不到該打的字鍵上去,穿著長大衣打字總是感到笨手笨腳,不靈活。緩慢的打字聲音在空無一人的大使館裡引起了回聲。一盞油燈開始冒煙,他撥弄燈芯搞亮了燈。我剛從莫斯科西邊戰線回來,擬將此行的情況報告一下。

  今晚由於莫斯科遭到空襲,我們的汽車被阻止在城外二十英里的地方。從遠處看,這是一個不平常的景象:整整半小時,在地平線上,扇形的探照燈光和高射炮火就象五彩的煙火傘一樣籠罩在一小塊地面上。俄國人儘管物資缺乏,但是高射炮火的供應看來是無限量的,當德國空軍冒險進入首都後,他們向高空發射了大量的炮彈。我過去在倫敦或柏林所見的是與這不能相比的。

  儘管如此,今晚莫斯科地面上的情況則與空中的英勇表現不相適應。城市正在作被圍攻的準備。出現了一種不正常的情況,膽小的人在大雪中倉促逃跑。共產黨政府無法或不想消滅這種驚慌現象。有人跟我說,對這種群眾紛紛離開的情況已經有了一句粗話——「大開溜」。外國使節和新聞記者已經被送往東面五百英里遠的伏爾加河的古比雪夫,政府機關也一起撤退到安全地帶,往東一路擁擠的車輛和步行的人群不能不給人一種耗子離開沉船的印象。不管怎樣,據報告,斯大林繼續留下。

  我認為這種驚慌似乎早了一點;莫斯科還很有可能守得住,即使淪陷了,戰爭也不會結束。前線給了我好多印象,但其中最突出的一點是,俄國人雖然已經退到最後一道防線,但還沒有被打垮。美國領導一定在估計俄國人將支持下去還是倒下去,並以此來考慮根據《租借法案》的運輸供應。前線目擊者的估計,即使是片斷的,也可能回答這個問題。

  打字機現在打得快了。已經快一點鐘了,維克多·亨利還得回旅館整理行裝。他又吃了一塊俄國北極熊牌巧克力,以加點勁,然後開始打他一路的見聞。突然室內的電燈亮了,但他沒熄滅煤油燈,還繼續打下去。約半小時後,電燈忽明忽暗了一會,轉為橙黃色,逐漸暗淡下來,跳動一下就滅了。他還繼續打字,正當他敘述KV坦克內部的情況時,斯魯特進來了。說:「你真幹下去了。」

  「你自己也工作得這樣晚。」

  「我那一堆快處理完了。」斯魯特把一個棕色的蠟封信封扔在桌子上。「我忘了,這也是這一次郵包來的。喝一點咖啡嗎?」

  「當然喝,謝謝。」

  帕格伸一伸腰,在屋子裡踱來踱去,捶捶膀子,蹬蹬腳,然後拆開信封,裡面有兩封信,一封來自白宮,一封來自人事局。他猶豫了一下,打開了白宮來的信,哈利·霍普金斯倉促歪斜的幾行手書就占滿了一張信紙。

  我親愛的帕格:

  祝賀對你的新任命,並轉達頭頭的良好祝願。他現在忙著對付日本人,他們開始猖狂起來了,當然我們都密切注視著俄國人的鬥爭。我仍然認為——並祝願——他們能守住。我希望我的信已經遞交給斯大林了。他是一個陸地上的螃蟹,你得使他相信,橫渡海峽是一個比較大的任務,要不然,對我們不守信的指責就會滿天飛,希特勒聽到准會高興。大西洋潛艇擊沉的數字,不幸有了一些上升,德國人在非洲也開始動手了。總之,我們的事業好象是要進入大風暴之中。這裡穿灰制服的弟兄們將會很想念你。

  哈利·霍

  另一個信封裡裝著海軍用的郵寄電報:

  郵寄電報

  自:人事局長

  發:維克多(無中間名)亨利,美國海軍上校。自十一月一日起免除原職務根據交通情況盡速赴珍珠港向加利福尼亞(戰列艦64)報到接替艦長職務報送赴珍珠港旅費單據。

  一張薄薄的黃紙,幾個枯燥平常的海軍用語,就授與了一艘戰列艦的指揮權的任命——而且是什麼樣的戰列艦啊!

  「加利福尼亞號」,原來的老普魯納艇,他在那裡服務過兩次,一次作為海軍少尉,一次是海軍少校,一艘他很熟悉、很愛護的艦隻,一九一九年下水,以他家鄉的州名命名,已經全部現代化了。

  「加利福尼亞號」的艦長!

  帕格·亨利的第一個反應是冷靜地盤算了一下。顯然到海軍中將金那裡做參謀人員這一關他是逃過去了。跟他同一級的人,只有華倫道夫、孟森與布朗當過戰列艦的艦長,魯賓遜指揮「薩拉托加號」。

  他在總統那裡當「穿灰制服聽差」的這個不平常的差使,最後證明倒是個提升的捷徑。突然將級的燦爛前程已經在望了。

  他想到了羅達,因為她跟他同甘共苦了二十七年,等著這小小一張黃色薄紙;還有帕米拉,他現在就想讓她知道,讓她也高興高興。但是他不能肯定是否還能在莫斯科再見到她。他們是在車站緊緊握手以後分手的,當時韜基·塔茨伯利一面懇求英國皇家空軍飛行員帶他一起走,一面對外交部的官員咆哮,這個人正想法領他走。萊斯裡·斯魯特拿著兩杯咖啡進來。「有好消息嗎?」

  「新任命。『加利福尼亞號』指揮官。」

  「啊?那是什麼?」

  「一艘戰列艦。」

  「一艘戰列艦?」斯魯特呷著咖啡,有點迷惑不解。「這就是你下一步所要的?」

  「唉,換個環境。」

  「我總覺得,幹了你已經在幹的這種工作以後,你會覺得這個差使的面太窄了——日常性的工作。很少有幾個海軍軍官——事實上,沒有很多美國人——面對面地和斯大林談過話。」

  「萊斯裡,對這個任命,我一點沒感到不高興。」

  「啊!那好,那就應該祝賀啦。報告寫得怎麼樣啦?我準備去睡覺了。」

  「還得幾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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