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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那麼我們有那麼厚的臉皮,命令他們滾開嗎?」

  帕格垂下腦袋,皺起濃眉看著柯比。潮濕的天氣使他頭痛,而且他又十分疲乏。「你瞧,柯比,狂熱的軍閥在那裡管事。那是用工業武裝起來的東方武士。如果他們跳出來,贏得了東南亞,你就在太平洋裡有了個黃臉的德國。它有無窮的人力,還有世界上大部分的橡膠和石油。在可能的時候,我們得運用策略。在必需的時候,我們得打仗。總統的凍結命令就是一個策略。也許他會和他們訂個什麼密約。」

  「安撫政策,」柯比說。

  「對了,就是安撫政策。我們已經給他們裝運石油,一直在安撫他們,只要他們不向南進攻,不在背後攻擊俄國。我看總統是在一天天、一星期一星期地小心謹慎地摸索道路。」

  「為什麼他不對德國宣戰?」柯比說,「為什麼對護航問題老是拿不定主意?一旦俄國垮臺,抑止希特勒的最後機會就沒有了。」

  「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羅斯福不對德國宣戰,先生。」那個出租汽車司機沒有回頭,就用粗嗄的、好脾氣的南方口音說。

  「噢?是嗎?」柯比說。

  「因為如果他想這麼幹,他就會被彈劾,這就是原因,先生。他知道得很清楚,美國人不會為了救猶太人而去打仗。」他轉過頭來,友好的胖臉快樂地笑著,藍眼睛在閃光。「我沒有偏見。我沒有偏見反對猶太人,我也沒有偏見支持他們。讓美國青年為他們去送死還犯不上。這不算不合情理吧?」

  「你還是注意開車吧,」帕格說。司機不吭聲了。

  「這是個好地方。」柯比說。他們是在後面的門廊上,帕格正在倒馬提尼酒。這房子坐落在一個小丘頂上,下面是一片平滑的草地和一條長滿野生樹木的峽谷。一陣帶著潮濕樹葉和泥土氣味的清風吹來,使門廊下很涼爽。

  「羅達喜歡這地方。」他們默默地喝著。

  「那出租汽車司機怎麼樣?」柯比說。

  「他嘛,他不過直說了而已。這在參議院裡經常講,全是空談。」柯比的杯子喝幹了,帕格馬上給他倒上。

  「謝謝,帕格。這幾天我有些特別的感受。我開始懷疑,我們人類,就象我們都知道的,也許完不成工業革命。」

  「我這一天也過得不好,」帕格說;這時,這位科學家點起了煙斗。

  「不是的,」柯比說,慢慢地把手裡的一根粗火柴揮滅,「我來解釋一下。我想到,我們人類的習俗,我們對正確與錯誤、好與壞的概念,在古代還沒有機器之前,就發展起來了。也許德國人和日本人真正很好地適應了新的環境。他們的成功,說明了這一點。他們的對手的倒臺和覆滅,也是證明。也許我們會有一個達爾文式的社會變化。也許獨裁統治最適合都市的機器生活——手執武器的老闆們,根本不講慈悲或正直,他們用恐怖維持秩序,動不動就撒謊、殺人,這是每天的政策。不過,大部分機器還不滿一百年。飛機還不到四十年。民主仍然是一種脆弱的試驗。」柯比停下來把杯子喝幹。

  「你把日本人叫作工業武士,說得貼切。他們自己餓肚子,把國家搜刮幹,來買機器,造機器,然後不知從什麼地方跳出來,跳到了歷史舞臺的中央。納粹或者武士道的思想,在一個變化中的世界也許真是更有道理。也許我這只是酒後之言,壺裡還有酒嗎?」

  「有的是,」帕格說著,給他倒上酒,「裡面還更多。現在我覺得好些了。在這個門廊上真舒服。」

  「的確不錯,」巴穆·柯比說。

  「為什麼你不留下來吃飯?」帕格問道,「還有什麼事?」

  「我不想麻煩你。」

  「今天吃肉排、土豆和沙拉。多做兩塊肉排就行了。我去吩咐一下廚師。」

  「好吧,帕格,謝謝。最近我一直一個人吃飯。」

  「我一會兒就回來,」維克多·亨利拿起酒壺說。他回來的時候酒壺已經裝滿,還響著冰塊的聲音。

  「我把晚飯推遲了,」他說,「咱們先好好休息一下。」

  「這倒合我的意,」柯比說,「不過從我現在的情緒和你那只酒壺的容量來看,也許還要你領我到餐室去呢。」

  「餐室不遠,」帕格說,「那裡的家具也沒什麼棱角。」

  柯比笑了。「要知道,你那位非常可愛的妻子,對我說的頭一件事,就是我喝酒太多。在柏林她請我吃飯的那次,你還記得嗎,你當時得坐飛機回來見總統。那時候我情緒不好,一下子就喝了好多酒。她把我攔住了。」

  「這太粗暴。一個男人喝多少酒是他自己的事,」帕格說,「更不用說我這位驕傲的美人兒有時候自己也醉醺醺的。」

  「我說,帕格,你調的馬提尼酒真太棒了。」

  「柯比,要知道,你剛才說的,還不就是林白①販賣過的,什麼未來在招手之類的玩意。」

  ①林白(1902生),美國飛行員,一九二七年駕機單獨作不停留飛行橫渡大西洋成功。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後,竭力鼓吹美國不參與歐洲戰爭。

  「不過,林白還是個新人的典型,對吧?是獨自一人駕著一架單發動機飛機飛過大洋啊!他給後來發生的許多事情指出了道路。」

  「他不是說謊的人,也不是殺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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