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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正當一面面美國國旗從他面前飄過、海軍銅樂隊大聲奏著《星條旗永不落》的時候,維克多·亨利讀到這些令人膽戰心驚的數字。這當兒,羅斯福還在搜尋另外的字條。他一面接受從他面前昂首闊步地走過的水兵們的敬禮,一面又遞給帕格另一張字條。這是另一個人用綠墨水寫的,最後一行用紅筆圈了起來:

  公眾對戰爭的態度——1941年5月28日

  如果「沒有旁的辦法打勝」就參加…………75%

  認為遲早要參加…………80%

  反對我們馬上參加…………82%「交還我吧,」羅斯福說。他把字條又收了去。「帕格,這是我那次演說後的第二天,特地搜集來的數字。」

  「先生,護航是海軍的任務。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咱們要是捲入戰爭的話,」總統一邊朝著一簇向他歡呼的學童爽朗地笑著,揮著手,一邊說。「而一旦護航就勢必捲入戰爭——希特勒會馬上佔領法屬西非,他會把德國空軍調到達喀爾,從那裡還會跳到巴西。在巴西,他又可以新開闢一些潛艇修理塢。亞速爾群島就成為他的囊中物了。現在喊著要護航的人們完全看不到這些。還有一個不容情面的事實

  是這個百分之八十二——全國人民百分之八十二不贊成打仗。百分之八十二!」

  這時,那個海軍老兵坐直了,眨巴著眼睛,嚼動著他那副瘦顎骨和那張鬆弛的癟嘴。「啊,這個閱兵可真好哇!我還記得當年我列隊從林肯總統前邊走過的事兒呢,」能細聲細氣地說。「總統就站在那兒,他本人,穿的是一身黑。」老人瞥了羅斯福總統一眼。「可你穿的是一身白。還坐著,嘿嘿。」

  維克多·亨利聽到這話,窘得把身體一縮。可是羅斯福卻暢快地笑起來。「唉,你說對了。每個總統的做法都有些不同。」他在長煙嘴上點了一支香煙,吐了一口煙。一片棕色的童子軍隊伍走過去了,他們的頭部和明亮的眼睛都轉過來朝著總統。他向他們揮著帽子。「帕格,直到目前為止,我們今年比去年多生產了百分之二十的汽車,看來國會決不會授權給我讓它停下來。哦,倫敦怎麼樣?你還沒提出任何人來呢。」維克多·亨利遲疑不決地提了三個有名氣的海軍少將。

  「我知道他們,」總統點了點頭。「事實是,我心目中想的是你。」

  「那不成吧,總統先生,我們對方皇家海軍派的是將級軍官哩。」

  「噢,那容易安排。我們可以暫時把你提升為海軍少將。」

  由於這個意外,也許還由於烈日當頭,帕格感到頭暈眼花。「總統先生,您是知道的,派我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喂,帕格,先別來這套。說實在的,我還是願意把你留在目前的崗位上。決定誰應該得到什麼樣的武器和供應是個重大任務。我很高興你在幹這件事,因為你有見解。不過,你還是要考慮著倫敦。」

  「是的,是的,先生。」帕格把老兵送回養老院,又回到堆滿了工作的辦公桌去。他辦完了一大堆公事,就步行回家,給自己一個思考的機會。全市都處在節日的靜寂中。康涅狄格路上幾乎空無一人。夜晚的空氣清馨爽人。考慮著倫敦!

  坐在杜邦圓場長凳子上的年輕情侶們轉過身來笑著,目送這個穿白色海軍服的壯實男人闊步走過,嘴裡哼著的歌曲是在他們中間有些人還沒出生的時候流行的。

  「嘿,怎麼回事啊?」帕格一進起居室就大聲嚷道。「香檳?你幹嗎打扮得這麼漂亮?是誰的生日?」

  「誰的?你這老傻瓜,」羅達站了起來。她穿了粉色的綢衣,顯得光豔動人,兩眼淚水晶瑩。「你不知道?你猜不出來嗎?」

  「我想我大概把日子都記糊塗了。」

  「這是維克多·亨利的生日,就是他的生日。」

  「你喝醉了?我的生日在三月。」

  「唉,我的天,男人有多麼笨!帕格,今天下午四點,傑妮絲生了個男孩!可憐的人,你當上爺爺啦,他的名字就叫維克多·亨利。我也成了風燭殘年的老奶奶啦。可是我高興極了。我高興極了。啊,帕格!」羅達投入了他的懷抱。

  他們一邊喝著香檳——很快就喝光了一瓶,一邊談論著這件大事。傑妮絲和她的娃娃都很好。這只小象的重量足足有九磅半!羅達曾趕到海軍醫院去隔著玻璃望瞭望他。「帕格,他簡直跟你一模一樣,」她說,「一個紅潤的小複製品。」

  「可憐的孩子,」帕格說,「他也會象我一樣不走桃花運。」

  「虧你說得出!」羅達大聲說,逞能地吃吃笑著。「你還不是挺走運嗎?不管怎麼說,傑妮絲和娃娃要住在咱們這裡。她暫時不打算把他帶回夏威夷去。這麼一來,房子問題更得很快決定下來。帕格,剛好今天我又使狐狸廳路的那個老奶奶減下五千元去!要我說,咱們趕快買下來吧。那片漂亮的草地,那些多麼好的老榆樹!親愛的,咱們好好享受一下晚年吧。亨利奶奶和爺爺,咱們一道過個有派頭的暮年。咱們總要有許多富餘的房間好讓孫兒孫女們住。你不這麼想嗎?」

  維克多·亨利凝視他的妻子好一會兒,她都開始感到奇怪了。他深深地歎了口氣,做了個左右手心朝上托的奇怪姿勢。

  「好,老婆婆,告訴你,我太同意你的想法了。咱們一定搬到狐狸廳路去,咱們一道度過晚年。說得好。」

  「啊,多麼好哇!我愛你。明天上午我就打電話給沙勒羅瓦代辦所。好,我現在去看看晚飯怎麼樣了。」她搖擺著穿綢衣的苗條臀部,急急忙忙奔了出去。

  帕格把香檳酒瓶往他杯子裡倒空了,可是只淌下了一兩滴。他輕聲唱著:

  可是對,我們沒有香蕉,

  今天,我們沒有香蕉。三個星期以後,德國人侵入了蘇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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