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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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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乘一輛窄小的汽車在機場上兜了一圈,車裡滿是德國汽油的硫磺氣味。太陽在低沉的天空從碧藍雲隙中照射出來,在黯淡的陽光下,粗短的麥塞施米特式109飛機從分散的地下掩體中露出一半,漆在上面的十字和A字已經剝落。這地方完全象一個英國的戰鬥機基地:修理工棚、飛機庫、分散的營房、坐落在平靜的農場中的十字形簡易機場和一群群奶牛在上面吃草的波浪起伏的牧場。褪色的法文告示說明,這兒是被打垮的法國空軍的擴大基地。大部分建築都是木頭或水泥造的粗糙的新房屋。有裂縫的舊著陸跑道和寬闊的新著陸跑道並列,象汽車跑道一樣。 「這都是你們在六月以後完成的?」帕格說。「真不錯。」 這時雅果看去象個受人恭維的老頭子,高興而溫和地一笑,露出稀疏的牙齒。「您的眼光很內行。西方新聞界那些時髦傢伙想知道德國空軍在進攻前為什麼等候了六個寶貴的星期。他們對後勤懂得些什麼?」 將軍說,希特勒把空軍作戰指揮權全部交給戈林時,他只堅持一點,但足以說明他的軍事天才。在征服了低地國家和法國北部之後,前進空軍基地必須按照他的命令建立起來。直到那時他才允許德國空軍去打擊英國。前進基地必須二倍或三倍於德國空軍力量。因此,花費同樣的時數,同樣的飛機能夠從事兩三倍的進攻,這樣航程縮短了,汽油的載重量可以讓炸彈的載重量來代替。 「這是最簡單的戰略思想,」雅果說,「也是最正確的。」 他們參觀了一個分散的營房,面帶倦容的德國小夥子們跟英國皇家空軍的飛行員很相象,他們穿著飛行服懶懶地躺著,待命出發。但他們一看見雅果,馬上跳起來立正,而英國飛行員卻從來不這樣。營房修建得比英國營房粗糙,木牆上邊,靠近油印的值班時間表和注意事項的地方,貼著身體豐滿、面帶笑容的女人照片,比起瘦削的英美女人來,更富於德國式的軟綿綿性感。除此而外,全都一樣,甚至床上被褥和飛行服裝的黴味也一樣。 雅果的小汽車沿著機場駛去的時候,空襲警報響了。飛行員從營房裡爭先恐後地出來。「停車,」雅果對司機說:又對維克多·亨利說了一句:「一次擾亂性空襲,在高空。正確的戰術,我們必須作出反應,搞得我們的飛行員很狼狽。不過英國人也賠上了大量的轟炸機。脆弱的飛機,裝備很差。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 麥塞施米特式飛機一架接一架各就其位,然後轟響著飛走,構成了一股筆直上升的戰鬥機洪流。 「對我來說,這是個不愉快的景象,」雅果說著,用雙臂緊抱住裹在簇新長大衣裡的瘦削身軀,好象身上發冷似的。 「德國人同英國人作戰。鑽石劃鑽石。這是西方的內戰,純粹是愚蠢的自殺行為。英國人明天是有可能得到體面而光榮的和平的。那只牛頭犬丘吉爾依靠、就光依靠一樣東西——美國的援助。」 「將軍,他依靠的是他的人民的勇氣和他的空軍的質量。」 「亨利上校,如果羅斯福砍掉了全部援助,並且告訴丘吉爾說他準備謀求和平,那麼這次戰爭能夠進行多久呢?」 「但那是不可能的。」 「非常對,因為你們總統是被摩根韜們、弗蘭克福特們和雷曼們包圍住了。」帕格剛開口抗議,雅果將軍就舉起一隻瘦削的戴著灰色長手套的手來。「我不是一個納粹黨人。我是從陸軍轉到空軍的。不要認為排猶主義僅僅是德國問題。整個歐洲對待猶太人的態度是完全一樣的。元首不過是現實主義地把它宣佈出來罷了。他的有些黨徒幹了些愚蠢的過火行為。可是您不能因為少數人的粗暴行為就控訴整個民族。羅斯福周圍的那些美國猶太人犯了我們納粹狂熱分子的同樣錯誤。」 「雅果將軍,」帕格急切地插嘴說,「您怎麼也相信猶太人在我們背後煽動對希特勒統治的仇恨呢?不可能犯比這更大的錯誤了。」他希望有那麼一次能打破德國人這個牢不可破的觀念。雅果是個出類拔萃的聰明人。「美國很多人非常欽佩德國人。我也一樣。可是希特勒幹的有些事,對任何美國人來說都是不可原諒的。」 「希特勒幹的事!」雅果歎了口氣,他的眼睛沉重而憂鬱。 「我來告訴您幾件會叫您吃驚的事吧,上校。我們佔領波蘭的時候,制止波蘭人不去謀殺猶太人的正是我們德國人。他們把我們的到來看成可以為所欲為的信號。簡直成了公開虐殺猶太人的季節!累累暴行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是的,我們的武裝部隊不得不插手進去,把猶太人從波蘭人那裡救出保護起來。」將軍咳得很厲害。「我不裝假說我們愛猶太人。我也不說他們應該愛我們。我確確實實瞭解這些摩根韜們。可是他們犯的錯誤很可悲。美國不能允許英德之間決一死戰。我們屬一種文化。我們都屬西方。如果我們內部拚個你死我活,我們就會向亞洲布爾什維主義屈膝。接著就會是一千年的野蠻黑暗時期。」 雅果沉默下來,他的凹陷的、多少有點興奮的眼睛盯住帕格。然後他伸出了一隻僵硬不靈的長指頭。「能有幾個強有力的顧問把這個觀點告訴你們總統該多好!可是那幾個顧問除了猶太人,就是有英國血統的。情況就是這麼糟糕!我們會打敗英國人的,亨利上校,我們有這力量。我們從來不打算跟他們作戰。元首很可以修造一千艘潛艇,在三個月內把英國扼死。他從來沒有強調過潛艇。您是知道的。取得這樣的勝利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我們只不過把我們最優秀的天然盟國打垮罷了。」 「嗯,將軍,波蘭還是英國盟國的時候你們進攻了它。你們跟斯大林做了交易。這些事情你們都做出來了。」 「這些事情都是強迫我們做的。」雅果用戴手套的手捂住嘴,大聲而有禮貌地咳了起來。「我們是奇怪的民族,亨利上校,不容易被外人瞭解。我們非常嚴肅,非常天真。我們老是想得到天上的星星。在外人看來,我們似乎有點麻木不仁和飛揚跋扈。我們的英國兄弟也完全一樣飛揚跋扈,我向您保證。哎,可是他們學會一種禮貌!他們瞧不起猶太人。他們在權力集中的俱樂部、銀行和一切要害部門都排斥猶太人。可是他們對待猶太人的態度卻彬彬有禮。我們呢,在我們的最高機構接納猶太人,可他們蜂擁而來,幾乎喧賓奪主。可是我們顯露了我們的感情。區別就在這裡。德國人愛感情用事,象浮士德那樣不斷地追求。為了追求榮譽,他會唱著快樂的歌,步行或飛行或航行著奔向死亡。這就是我們的天真,不錯,我們的原始性。但這是健康的。美國也有它自己的天真,那就是邊疆的原始現實主義,那些兩部牧童。 「所有這一切說明什麼呢?我們需要美國朋友出來解釋一下,這次戰爭有兩個方面,唯一的解決辦法是西方的和平,西方的統一,可以控制世界的西方聯盟——啊,瞧那兒,英國的投彈手對法國的牲畜未免太殘忍了一些,不過他們也就有這點兒能耐。」 遠處一座小山上,在煙火彌漫中大堆大堆的倒圓錐形泥土高高地飛向空中,牛群笨拙地四處亂跑。將軍看了下表。 「我要到指揮所開個小會,您要是能留下來吃晚飯,利爾倒有一家好飯館。——」 「我得回柏林去,將軍。我無法表達我的謝意,不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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