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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當天下午,維克多·亨利聽他的文書通知說,娜塔麗·傑斯特羅從錫耶納來了電話,不由得吃了一驚。

  「天哪!快接上電話。」

  「喂?喂?怎麼啦?我要柏林的亨利上校。」姑娘的聲音唧唧噥噥,含糊不清。

  「是我,娜塔麗。」

  「啊,喂!拜倫好嗎?」

  「他很好。」

  「呵,這可放心啦!」電話線上的干擾停止了。娜塔麗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離開後我沒有收到過他一封信。我發了個海底電報,沒有得到回信,我知道現在的郵政是多麼糟糕,可是我仍然擔心起來。」

  「娜塔麗,他也一直沒有收到過你的信。他寫信給我提起過。我肯定他沒有收到你的電報。不過他很好。」

  「真怪,我一直一個星期寫一封信給他。多可恨哪!我很掛念他。他在潛艇學校幹得怎樣?」

  在維克多·亨利的窗子外邊,使館門前的衛兵在換班,發出有節奏的立正敬禮聲和用德語打招呼的短促聲音。娜塔麗在電話裡的聲音引起他一陣心酸。她的紐約口音同帕米拉的口音不同,但同樣是一種年輕低沉的女孩聲音。

  「勉強過得去吧,我想。」

  她的笑聲也很象帕米拉,有點沙嗄,帶點嘲諷。「您說得是。」

  「娜塔麗,他老早就等著你回去了。」

  「我知道,還有些問題,但就會解決的。請一定告訴他說我很好。錫耶納在戰時非常迷人,也非常平靜。有點回復到中世紀的味兒。拜倫還得呆三個月,是不是?」

  「他十二月畢業,如果他們不把他開除出去的話。」

  又是笑聲。「他們不會開除他的。勃拉尼實際上是非常可靠的,您知道。我十二月回來。請您告訴他一下,也許您寫的信會送到。」

  「會的。我今天就寫。」

  這是在阿本德魯的一次小小聚會,沒有再玩從樓梯上滑下來那一套。帕格有點遺憾地看出,這種挖空心思想出來的粗野玩藝兒雖然很投合條頓民族的口味,歐斯特·格羅克卻不感興趣。這個潛艇軍官顯然有些心神不寧,本來很可以利用這玩藝兒來改變局面。另外的客人是一位德國空軍的將軍和一位外交部的高級官員,地位都遠在格羅克之上。五位漂亮的女士都沒有結婚。斯多勒夫人沒有在場。

  維克多·亨利估計他們是在醞釀一次狂歡酒會,目的是要他談英國的情況。餐後,多少令他驚訝的是,他們進入一間有護牆板的房間,那裡準備好了樂器,斯多勒、德國空軍將軍、外交部官員和一位紅頭髮的女士演奏了四重奏。帕格以前也來過幾次,這位銀行家從未顯露過自己的音樂才能,可是這次斯多勒演奏第一小提琴卻非常出色。德國空軍將軍是一個身材很高、面色灰暗的人,雙眼凹陷、帶著病態,他先鞠了個躬,然後就俯在大提琴上搖擺著身體,奏出了美妙的樂音。帕格過去在凱琳別墅從遠處見過這人一次,當時他全副軍裝,看上去遠比他現在穿著常禮服、戴上單眼鏡威嚴得多。音樂家們拉錯了,停下來兩三次,輕快地說了幾句笑話,繼續演奏。拉第二小提琴的那位外交部官員是個矮胖的巴伐利亞人,長著下垂的黃鬍子,是一個優秀的提琴家。這是帕格聽過的最好的業餘音樂。格羅克帶著多數德國人欣賞藝術時那種聚精會神的態度坐在那兒,喝了大量的白蘭地,趕走了睡意。這樣過了兩三個鐘頭,女士們道了晚安,便離去了。如果說有什麼暗號的話,帕格也沒有注意到。

  「也許我們該出去喝杯夜酒了,」銀行家對帕格說,把他的小提琴小心地放進匣子。「今晚上很暖和。你喜歡我這把斯特拉底瓦裡①小提琴的音色麼?我希望我沒有辜負這把琴。」

  從寬敞的大石頭陽臺上望出去是一個正規的花園,一個幽雅的噴泉和河流;再遠就是森林。朦朧的橙黃色下弦月在樹梢升起。在長鐵杆上紅黃色燈光的照耀下,陰影在房子和石板地上跳動。五個人就座以後,管家送來了飲料。悅耳的小鳥在靜夜裡歌唱,帕格聽了,不由得回想起在英國轟炸機基地上聽到的夜鶯聲。

  ①斯特拉底瓦裡(1644—1737),意大利著名的小提琴製造者。

  「維克多,你如果願意談談英國,」斯多勒舒服地靠在安樂椅裡說,他的臉遮在黑色的陰影中。「我們當然很感興趣。」

  帕格勉強用愉快的聲調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得承認我去過英國了?」

  銀行家馬上用更愉快的聲調回答說:「哈,哈。除非你想給我們的情報人員添上很多麻煩,你還是承認的好。」等大家都笑過以後,他又說:「當然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馬上放下這個題目,好歡度週末。我們的款待從來不——在英語中是怎樣講的呢?——」原來大家都在講德語,他說到這裡改成英語說——「『附帶任何條件』。不過你往來兩國首都之間,處在非常難得的地位。」

  「嗯,如果你們要我說你們已經把皇家空軍從天上打掉了,英國人下個星期就會完蛋,那麼還不如現在就放下這個話題。」

  高個兒將軍用一種憂鬱的男低音說:「我們知道我們並沒有把皇家空軍從天上打掉。」

  「隨便談吧。雅果將軍是我最老的朋友,」斯多勒說。「我們是小學同學。而穆斯博士——」他用手臂朝外交部官員一揮,一隻象骷髏一般瘦長的手臂的影子在牆上跳動一下——

  「也差不多有一樣老的交情。」

  「我們在空軍中有句俗語,」將軍說。「升起了紅旗。意思是說,我們都在直率地談話。我們說出關於元首、關於戈林、關於任何事情和任何人的想法。我們說話還毫無顧忌,我告訴你。」

  「好吧,我喜歡這些原則,」維克多·亨利說。「說吧。」

  「入侵會成功嗎?」穆斯博士提高聲音說。

  「什麼入侵?你們的海軍能送你們過去嗎?」

  「為什麼不能?」雅果將軍用內行人的平靜聲調說。「通過一條走廊,兩邊用水雷帶封住,外面用潛艇封鎖,上邊用德國空軍掩護,難道對戰列艦隊來說這是過高的要求麼?」

  帕克看了格羅克一眼,只見他不高興地坐在那兒轉動著一隻鐘形酒杯裡的白蘭地。「你們這幾有一位潛艇人員。問他怎麼封鎖和設置水雷帶吧。」

  格羅克不耐煩地一揮手,酒杯裡的白蘭地都濺了出來,他用重濁的聲音說:「非常之難,可能是自殺行動,而且最糟糕的是,完全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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