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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當拜倫走到門口時,羅達說:「你可真有叫你爸爸失望的本事。」

  「我要不叫他夫望,他才會真正失望呢。再見,媽。」

  在臥室裡,柯比博士坐在桌子前面,正在查點維克多·亨利從德國給他帶來的一疊刊物和打印的報告。當他正潦草地在一本黃皮筆記本上寫著的時候,小桌子搖撼了一下,兩份報告滑落在地上。「這個套間應該租給侏儒住,」他說,繼續寫下去。

  維克多·亨利說:「弗萊德,你是不是正在研究一種鈾彈?」

  柯比的手停了下來。他轉過身來,一隻長長的手臂鬆弛地倚在椅背上,緊緊盯著亨利的眼睛。兩個人沉默不語、互相看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盡可以跟我說,這不關我什麼事,可是——」帕格坐到床上。「我給你這些東西都是關於鈾的。有些資料我弄不到,比如說有關石墨的數字,德國人毫不隱諱地告訴我,由於這個秘密炸彈的緣故,這些數字是保密的,德國人很喜歡十分隨便地談論他們正在研究製造的這個可怕的超級炸彈。這使我覺得它大概沒什麼了不起。可是你給我的那張要求清單使我又改變了想法。」

  柯比把煙斗敲空,裝上煙絲,點燃著它,前後一共用了兩分鐘,在這個過程中他沒講話,只是瞧著亨利上校,然後他慢條斯理地說:「我不是化學家,而這個鈾或多或少是屬￿化學工程方面的問題。從生產技術上說,是涉及到電學的。兩個月以前,曾經有人來跟我接頭,要我做工業顧問。」

  「這個東西目前又處於什麼狀況?」

  「還完全是理論。要好多年才能談到認真的努力。」

  「你能跟我具體談談嗎?」

  「當然可以。在大學物理教科書上都可以找到。其實《時代》雜誌也刊登過。就是中子轟擊的過程。在鐳的游離過程中,把各種化學物質放在那裡,看產生什麼結果。在歐洲和美國,這種試驗已經進行了好多年。去年,那兩個德國人拿氧化鈾試了一次,結果他們發現了鋇。這就是原子分裂造成的原索嬗變。我想你一知道原子質量中負荷的不可思議的巨大能量。你大概聽說過關於僅用一塊煤就能使輪船橫渡重洋的事,只要你能夠利用其中的原子能。」維克多·亨利點點頭。

  「嗯,帕格,這就意味著,用鈾確實可能做到這點。這就是原子分裂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所放射出的能量遠比為了促成原子分裂面消耗的能量要多得多。那些德國人秤量了所用過的原子質量,發現質量大大減少,從而證明這一點。他們發表了試驗的成果,從那以後,整個科學界就熱鬧起來了。

  「好了,那麼下一步呢,已經有了這個稀有的鈾同位素u—235。通過從質量中釋放出巨大能量的連鎖反應,這個物質原來具有巨大的爆炸力。據說,抓一把就可以炸毀一個城市。那些研究原子核的年輕人說,只要工業方面能夠生產出足夠的純u—235,現在就可以辦到。」

  帕格緊閉著嘴,身體緊張地前傾,諦聽著這些情況,在柯比一口口地噴著煙的時候不停地說「嗯,嗯」。他朝這位工程師伸直一個手指,說:「我明白了。這是很重要的軍事情報。」

  柯比搖搖頭。「算不上,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它也許完全是一場虛驚。這些化學工程師不作任何保證,而且他們所要的東西將需要工業方面作出巨大努力才能提供,製造出來的那個玩意兒也許會爆炸,也許根本不爆炸。也許當你剛感到厭煩絕望的時候,它會突然爆炸成碎片。誰也不敢說。在筆記本子上寫上五分鐘,涉及的支出就得千百萬元。這筆費用高達十億美元,最後也可能只不過是一堆垃圾。國會正在吵鬧著要削減開支。他們正在拒絕批准羅斯福要求再多生產兩百架新式飛機的撥款。」

  「我想再問你兩個問題,如果超出了範圍,請告訴我。」

  「問吧。」

  「你在其中擔任什麼工作?」

  柯比用煙斗搓著下巴。「好吧,你怎麼樣從一種很稀有的金屬中分離出足夠投入生產的同位素呢?一種意見是,把這個金屬先變成電離的氣體,然後通過磁場加以轟擊。較輕的離子就會被打歪一點,這樣就可以把它們游離出來,捉住它們。整個過程能否成功取決於磁場是否能保持穩定,因為稍不穩定就會干擾離子的游離。我的任務就是準確無誤地控制電壓。」

  「嗯。現在,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有機會,我是否應該把我經過估價的意見向總統提出,建議他放棄幹那個關於鈾的傻事?」

  柯比發出短促的男中音笑聲。「真正的問題是德國人。他們究竟進展到了什麼程度?他們對純石墨的研究成就使我感到不安。石墨在整個過程的後一階段才需要。如果希特勒先有了鈾彈,帕格,而且這些鈾彈又是能使用的。其結果將是很不妙的。」門鈴響了。

  「大概是你女兒來了,」柯比說。「我們下去吃飯吧。」

  梅德琳來了,她穿一身時髦合體的黑色衣服,外面是一件顏色鮮豔的短外套,下面是緊身的裙子。黑黑的頭髮梳到頭後面去。很難相信她才二十歲。可能她也有點故意裝出一個年輕的職業婦女的樣子,然而侍者頭兒跑過來向她鞠躬說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給她打來電話時,她也確實兩次不得不離開帝國廳的餐桌。維克多·亨利喜歡她那沉著端莊的態度和不多講話的習慣。她那雙靈活的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幾乎一言不發地聽著他們談論德國情況和婚禮計劃。

  在播音室大樓的問訊處,一個拘謹的穿著制服的年輕人在等著他們。「亨利小姐的客人嗎?請跟我來。」他把他們帶到單調的、天花板很低的綠色房間,休·克裡弗蘭和他的工作人員正圍著一張桌子坐在那裡。克裡弗蘭精神抖擻、親切熱情地請他們在房間裡等著節目開始。他在看著卡片,一面背誦著他一會兒要脫口而出的那些引人發笑的話,一面和編制笑料的人一起商量。過了一會兒,他抓根橡皮筋把卡片纏好放在口袋裡。「喂,現在還有五分鐘,」他轉過身來向客人們說。「我聽說丘吉爾這傢伙作了個挺不錯的演講。你們聽到了沒有?」

  「每一個字都聽見了,」羅達說。「很有力量。這篇講話一定會載入史冊的。」

  「確實很不錯,」帕格說。梅德琳說:「真倒黴,我太忙了,沒聽到。」這個節目的監督看上去有四十五歲,穿著卻象個大學生。他把一隻指甲修剪得很整齊的手放在後腦勺說:「講得還可以,只是需要壓縮一下,加點力量。調子太軟。講到血和汗的那一行還不錯。」

  「有這麼一句?把這句話配到彈琴的劊子手那段裡行不行?」克裡弗蘭對他旁邊的那個笑料編制人說。他是個樣子很憂鬱的年輕猶太人,頭髮長得需要理個發。「咱們把血和汗夾進去行不行?」這位笑料編制人悲哀地搖了搖頭說:「低級趣味。」

  「別發傻,赫比,想法編點什麼。亨利上校,戰爭情況現在怎麼樣?甘末林計劃能不能擋住德國鬼子?」

  「我不太清楚甘末林計劃是怎麼回事。」

  梅德琳讓她的客人坐在播音室舞臺上的貴賓席,靠近克裡弗蘭接見業餘愛好者的桌子,面前就是一幅用硬紙作成的巨大廣告牌,上面是晨笑牌粉紅色瀉鹽廣告。她把自己安置在那間玻璃操縱室裡。觀眾很多,在維克多·亨利看來,全是些愚昧無知的人,他們為業餘演員結結巴巴的講話鼓掌,聽了克裡弗蘭的戲謔就哄堂大笑。克裡弗蘭用輕快、狐狸般的魅力把這個節目主持得很好。帕格現在知道梅德琳如今是跟一個很有前途的人搭了夥。但是這個節目使他看了感到討厭。一個業餘演員扮演電線修理工。克裡弗蘭說:「喂,喂,大概他們在法國現在正需要你。」

  「法國,克裡弗蘭先生?」

  「是呀,去修理馬奇諾防線①。」

  ①原文「電線」和「防線」是同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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