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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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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羅達·亨利在迎接剛剛回來的丈夫時,火氣特別大,使得他不禁懷疑她也許病了或是怎麼的。 他離開時,她心情就不好。在她看來一切都糟得令人生氣。柏林的秋天叫人討厭,生活也令人厭惡,她心裡煩悶透了,德國人的辦事效率原來是神話,這裡的人什麼事也不懂 得應該怎樣辦,也談不到什麼是服務和誠實。她又「犯了病」,一個醫治不好的老毛病,以前幾次心情不佳時,是一隻胳膊和背上痛,這次則是一邊的耳朵後面痛。她擔心是癌,但現在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既然都已完結,長不長癌也就無所謂了。以前羅達在幾次情緒不佳之後,總能恢復過來,並且會帶著內疚的心情變得特別溫柔可愛。帕格在突然離開柏林去羅馬時,曾經希望回來後能看到她有所好轉,沒想到她的情緒反而更壞了。 她想要和他一起去凱琳別墅。他不在的時候,一位德國空軍參謀送來一份請帖,乳黃色的厚紙上用雕版印著金字,寫著邀請維克多·亨利中校。帕格到家還不到十分鐘,她就拿出請帖,問為什麼沒邀請她。她說,如果把她留在家裡,他一人去參加戈林夫婦在凱琳別墅舉行的宴會,她在柏林也就永遠沒臉見人了。 帕格不能洩露,他這次去只是作為一位國際銀行家的助手,負有秘密的國家使命。他也不能領她到白雪皚皚的花園裡,用一些露骨的暗示來安慰她。時間已近午夜,她穿著一身青灰色睡衣,的確非常美麗動人。 「聽我說,羅達,相信我的話,所有這些都是為了保證安全的緣故。」 「哼,為了保證安全的緣故!什麼時候你想按照你的意思辦事,你就把這一套搬出來。」 「我是寧願帶你一起去的,這你清楚。」 「別光講空話,明天打電話給德國空軍部的禮賓官員。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來打。」 帕格是在書房裡一面和她談話,一面翻閱一大堆信件。他放下信件,冷冷地瞪了他妻子半晌,問道:「你身上不舒服嗎?」 「我膩煩得要死,要不倒是很好。怎麼啦?」 「你吃了補血丸沒有?」 「吃了,可是我不需要吃藥,我只需要到哪兒散散心。也許我應該痛飲一醉。」 「你不能打電話找空軍部!我希望你明白這點。」羅達恨恨地咕嚕了一聲,噘起了嘴坐在一邊。 「噢,柯比那傢伙來了一封信。他有什麼說的?」 「你自己看吧。信和他人一樣,枯燥無味。寫的全是他回到家裡如何高興,丹佛附近滑雪如何有趣,他如何感謝我們的招待,整整三頁的廢話。」帕格沒看信,一下子把它扔到無關緊要的一些信堆裡。 「說真的,帕格,你真是個非常有意思的人物,幹什麼事都有板有眼的,你要幹啥別人都預先料得到。二十五年來,你每次一到家,總馬上先看信。你期待什麼?一封你以前的情人的情書?」 他笑了,把信推到一邊。「你說得對,咱們喝點兒什麼,咱們先喝兩杯吧。你看上去漂亮極了。」 「一點不漂亮。那個該死的理髮師又把我的頭髮烤成一塊一塊小麥餅了。我累了。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想跟你談談,可你晚到了兩個小時。」 「在護照檢查站裡遇到了點麻煩。」 「我知道。好吧,我要上床了,既然凱琳別墅去不成,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我甚至買了一件很鮮豔別致的衣服,本來打算給你看看,現在讓它見鬼去吧。我準備把它退回去。」 「別退,也許你很快就用得著它。」 「噢?等著戈林他們第二次邀請?」她不等回答就出去了。 帕格調了兩杯蘇打威士忌來慶祝他晉升的消息。他上樓後,發現她已經熄了燈——這是一個慣用的、對丈夫來講是很不愉快的信號。他很想和他妻子一起過夜。此外,他還把會見娜塔麗·傑斯特羅的經過保留著作為床頭談話的材料。現在他只好一個人把兩杯威士忌酒都喝了,然後睡在書房的沙發上。 第二天,他聽到了使他高興的消息。德國當局宣佈:「斯比伯爵號」在獲得歷史性勝利之後,英勇地把自己炸沉了,它的指揮官隨後也在一個旅館房間內用手槍自殺,表現出崇高的精神。他已從英國廣播公司的廣播中聽說,實際上是三艘級別輕得多的英國軍艦在一場海上激戰中打敗了這艘德國戰艦,使它受了重創,勉勉強強駛回港口,然後才把自己炸沉。這個情況,德國人民一個字也聽不到,因此,他們聽到消息說,打了勝仗的袖珍戰列艦反而要把自己炸沉,不免感到困惑。納粹宣傳人員根本不屑作解釋,只是另外編造空戰大勝利的消息來掩飾,大肆宣傳說在赫利格蘭上空擊落了二十五架英國轟炸機。帕格知道自己很少再有機會見到齊亞諾伯爵,但他倒很想再跟他談談「斯比伯爵號」的情況。 後來,羅達知道帕格升了級,她的積鬱就一下子煙消雲散。她也不再提起凱琳別墅。她開始象度蜜月時那樣對待他,這樣他們過了一星期左右的快樂日子。他講了怎樣跟娜塔麗·傑斯特羅見面,她聽得津津有味,但也有點寒心。她說:「看來我們唯一的希望只有等她能明白過來甩掉勃拉尼了。」 凱琳別墅象一座按照獵宮式樣修建的聯邦感化院,坐落在一個禁獵區中,從柏林坐車到這裡約莫兩小時路程,周圍一片荒涼,只有一些矮小的杏樹和披蓋著白雪的綠色樅木。從高速公路通往這裡的那條路穿過電力控制的笨重大門,又穿過用鋼筋混凝土修築的圍牆,牆上凝結著犬牙交錯的冰柱,最後穿過兩排手持機槍、面對面站著的空軍哨兵,他們喊問口令時,嘴裡冒著熱氣。汽車一拐彎,就瞥見了那所宏偉壯觀的木石結構的建築。一頭受驚而睜大眼睛的鹿躍過大路。舊金山銀行家臉上那極不自覺的微笑已經看不到了,他緊閉雙唇,柔和棕色的意大利人的眼睛象那鹿一樣睜得很大,這邊瞧瞧,那邊望望。 在拱形圓頂的宴會廳裡,擠滿了一群使人眼花繚亂的穿制服的納粹黨人和露著雪白肩膀的婦女——她們有的還可愛,有的則又粗又胖,但都是衣著華麗,滿身珠光寶氣。阿道夫·希特勒也在人群中,正在逗戈林的小女孩玩。一支絃樂隊不顯眼地在這間鋪著大理石的寬闊大廳的一個角落裡,輕柔地奏著莫紮特的樂曲。粗大的木材在壁爐裡燃燒著,壁爐三邊形的石牆,高高聳入屋頂。齊房間長的雕花大桌上擺滿還未動用的豐盛食物。空氣中飄蕩著各種濃重的氣味:燒木頭的煙味,雪茄煙味,烤肉味,法國香水味。一群快樂的、興致勃勃的德國顯要人物,有的在笑,有的在低聲細語,有的在拍手。當希特勒把那個美麗的、穿一身白的小女孩抱起來和她說話並且拿一塊蛋糕逗引她的時候,他們的眼睛都發出亮光,望著他們穿著平常的灰綠色軍裝上衣和黑色褲子的領袖。戈林和他體態優美的妻子站在旁邊,帶著溫柔的做父母的驕傲微笑著。他們夫婦都穿戴著華麗的晚禮服和珠寶,絢麗奪目,男的衣服比女的更為華麗。突然,那個小女孩吻了一下元首蒼白的大鼻子,他大笑起來,把蛋糕給了她。全場響起一陣歡呼聲,所有的人都鼓起掌來,婦女們擦著眼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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