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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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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德琳始終保持著興高采烈的臉色,跟她母親談論喬治·華盛頓大學裡的學生電臺,這是她在學校裡最感興趣的東西。用人是個愛爾蘭老人,天氣暖和時也附帶照料花園,他在這個點著蠟燭、陳設著羅達家古董的飯廳裡走進走出,腳步很輕。羅達也出錢支付家庭費用,這樣他們才能在華盛頓保持現在這樣的生活方式,和她的那些老朋友在一起。維克多·亨利雖然滿肚子不高興,卻有苦說不出。一個中校的薪水不多,而羅達是過慣比較好的生活的。 梅德琳在她父親的額上吻了一下,很早離開了飯廳。吃甜食時,席上依舊陰沉沉地一片寂靜,只聽見那個老用人輕輕的腳步聲。羅達一句話也不說,等著她丈夫的心情逐漸好轉。後來他清了下喉嚨,說還是到廊子上去喝白蘭地和咖啡吧,她就愉快地微笑著回答:「好的,咱們去吧,帕格。」 用人把銀茶具放到廊子上,開亮假壁爐裡一閃一閃的紅燈。她耐心地等著,直到她丈夫在他喜愛的椅子上坐好,慢慢地喝著咖啡和白蘭地。於是她說:「你知道嗎,拜倫來信了。」 「什麼?他真還記得我們都活著?他身體可好?」 他們有好幾個月沒收到他的信了。亨利常常做噩夢,夢見他兒子死在意大利一輛掉進水溝冒著煙的汽車裡,或者夢見他死於其他方式或受傷。不過他從接到最後一封信以後,一直沒提起過拜倫。 「他身體挺好。他目前在錫耶納。他已經不在佛羅倫薩學習,說他已對美術感到膩煩了。」 「我聽了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錫耶納。那地方仍屬意大利,是不是?」 「是的,靠近佛羅倫薩。在托斯卡納山區。他一直在托斯卡納山區打轉。他似乎對一個女孩子有了好感。」 「一個女孩子,嗯?什麼樣的女孩子?意大利姑娘?」 「不,不。一個紐約姑娘。娜塔麗·傑斯特羅。他說她叔父是個名人。」 「我明白了。她叔父是誰?」 「是個作家。他住在錫耶納,名叫埃倫·傑斯特羅博士。勃拉尼①說,他曾經在耶魯大學教過歷史。」 ①勃拉尼是拜倫的昵稱。 「信在哪兒?」 「在電話桌上。」 幾分鐘後他拿著信回來了,還拿來一本有黑包包封的厚書,封面上印著一個白色十字架和一個藍色六角星。「這就是她叔父寫的。」 「哦,不錯。《一個猶太人的耶穌》。這本書是某個讀書會寄來的。你看過沒有?」 「我看了兩遍。寫得好極了。」亨利映著黃色的燈光翻閱他兒子的信。「嗯。事情看來進展得相當快呢。」 「她好象挺可愛,」羅達說。「不過他過去也曾有過這情況,九天的熱戀。」 亨利中校把信輕輕地扔在咖啡桌上,又給自己倒了杯白蘭地。「我過會兒再細看。他從來沒有寫過這樣長的信。信裡有什麼重要的話嗎?」 「他想要繼續留在意大利。」 「真的嗎?他打算怎樣生活?」 「他跟傑斯特羅博士一起做點兒研究工作。那姑娘也在那兒工作。他認為靠他自己所掙的錢,加上從我母親的信託財產裡拿到的不多幾塊錢,就可以湊合了。」 「當真?」亨利盯了她一眼。「連拜倫·亨利也談起自己養活自己了,這倒是自從你生下他以後從他那裡聽到的最大新聞。」他喝完杯子裡的咖啡和白蘭地,站起來,砰的拍了下桌子,才把信拿在手裡。 「別生氣,帕格。拜倫是個奇怪的孩子,不過他很有頭腦。」 「我還有點兒工作要做。」 亨利進了他的私室,點上一支雪茄,把拜倫的信仔細看了兩遍。這個私室是女用人的房間改裝而成。樓下原有一間漂亮的書室,裝著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到花園。這間書室在理論上是屬他的。但這個房間實在太可愛了,羅達有時喜歡用它來接待客人,她丈夫要是留下一些文件和書籍在裡面,她就要跟他嘮叨個沒完。這樣過了幾個月,亨利就把幾個書架、—張小床、一張用舊了的小書桌搬到原來給女用人住的小房間裡,自己也住在裡面,他對這個小天地還感到很滿意:過去住的驅逐艦艙房比這還要小呢! 亨利抽完雪茄,就向他那架舊手提打字機走去。他把兩手放在鍵盤上,停了片刻,注視著桌上皮鏡框裡的三張像片:華倫,穿著軍裝,刺蝟似的頭髮,嚴肅而孩子氣的臉,他是海軍將級軍官的接班人;梅德琳,才十七歲,但看上去要比現在年輕得多:拜倫站在中間,挑釁似的大嘴,半閉著的、善於分析的眼睛,又濃又密的頭髮,有點象瓜子型的臉上奇特地混雜著溫柔和桀驁不馴。拜倫的外貌既不象他父親也不象他母親。他只是他怪模怪樣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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