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戰爭風雲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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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人接他。先由空軍武官助理暫代。」維克多·亨利遞給她一杯雞尾酒。他一屁股坐在一把棕色的柳條圈椅上,兩隻腳擱在絨腳墊上,呷著酒,心情又陰暗起來。 羅達對她丈夫的沉默寡言已經習以為常。她早已一眼看出他的不佳心境。維克多·亨利平時總是把腰板挺得筆直,除非是在痛苦和緊張的時刻。那時候他就會彎腰屈背,好象還在踢橄欖球似的。剛才他進屋的時候就駝著背,就連這會兒坐在圈椅上擱起了腳,他的背仍有點兒駝。直溜的黑髮搭拉在他的前額上。他雖已四十九歲,頭上卻幾乎沒有一根白頭發,他身上的黑色運動褲、棕色運動服和紅色蝴蝶領結適合於比他更年輕的人。這是他的小小虛榮心,只要不穿軍裝,總喜歡把自己打扮得很年輕。他的強健的體格幫了他的忙,使他看上去不覺得刺眼。羅達從他發青的棕色眼睛周圍的皺紋上看出,他已經很疲倦,而且心事重重。可能是長年累月在海上瞭望的結果吧,亨利的眼眶周圍總有一道道像是因笑而起的皺紋。陌生人見了,會誤以為他是個和藹可親的人。 「還有酒嗎?」他終於說。她給他倒了一杯酒。 「謝謝。喂,我忽然想起,我曾寫過一份關於戰列艦的備忘錄,你知道這件事嗎?」 「哦,我知道。是不是有反應了?我知道你一直很關心。」 「他們今天把我叫到海軍作戰部長的辦公室去了。」 「老天爺,去見普瑞柏爾嗎?」 「普瑞柏爾本人。自從好些年前在『加利福尼亞號』上跟他分手以後,一直沒有見過他。他發胖了。」 亨利把他跟海軍作戰部長談話的經過告訴了她。羅達的臉上露出嚴厲、陰鬱、困惑的神色。「哦,我明白了。你是因為這個才叫基普來的。」 「一點不錯。你對我去當武官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你何時有過選擇的權利?」 「他給我的印象仿佛我可以選擇。我要是不接受這個工作,下一次也許能到一艘戰列艦上去當副艦長。」 「天哪,帕格,這才像話!」 「你喜歡我回到海上去?」 「我喜歡?我的意見什麼時候起過作用?」 「不管怎樣,我要聽聽你到底喜歡哪一樣。」 羅達遲疑了一下,乜斜著眼打量著他。「呃——我自然喜歡到德國去。對我來說,這比你乘了『新墨西哥號』之類的軍艦在夏威夷周圍巡邏,而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家裡要有趣得多。德國是全歐洲最可愛的國家。人民都那麼友好。德語曾經是我的主要外國語,你知道,可那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了。」 「不錯,我知道,」維克多·亨利說,皺起眉頭微微一笑,回家以後他還是頭一次露出笑容。「你的德語學得很好。」他 回想起他們新婚度蜜月時怎樣一起朗誦海涅的愛情詩的情景。 羅達含情脈脈地斜瞟了他一眼。「呃,都取決於你。我的意思是說,要是你非離開華盛頓不可的話——我揣摩那些納粹分子都有點兒醜惡和可笑。不過曼琪·納德遜到德國參加過奧林匹克運動會。她一直說,那地方依舊好得很,物價便宜,用他們給你的旅遊馬克可以買不少東西。」 「不錯,咱們毫無疑問可以好好樂一陣。問題是,羅達,這樣一來,會不會把我的前途完全給葬送了。接連兩任岸上職務,你明白,尤其在這個階段——」 「哦,帕格,你會取得四條杠杠的。我知道你會的。到時候,你也會當上戰列艦指揮官的。天哪,你有那麼多獎旗,還有那麼好的鑒定書——帕格、也許海軍作戰部長的意見是對的?說不定那兒會爆發戰爭。到那時候你的工作就重要了,對不對?」 「那是無稽之談。」帕格站起來拿了塊乾酪吃。「他說總統現在要求把最棒的人安插在柏林當武官。好吧,就算相信這一點。他還說,這不會影響我的前途。這話我就沒法相信。評選委員會在你的履歷上首先注意的——現在這樣,將來也會這樣——是你在海上服役的時間多長。」 「帕格,你斷定基普不在這兒吃晚飯?吃的東西有的是。華倫要到紐約去了。」 「不,基普要到德國大使館參加招待會。真見鬼,華倫怎麼又要到紐約去了?他回家才三天。」 「問他吧,」羅達說。 前門砰的一聲,跟著是快而堅定的腳步聲,無疑是華倫來了。他走進廊子,一隻手裡拿著兩個壁球拍揮了一下,向他們打招呼。「嘿。」 他身穿一套灰色運動衫褲,因為剛打完球,曬得黑黑的瘦削的臉上容光煥發,頭髮有點蓬亂,薄薄的嘴裡斜叼著一支煙捲,看上去完全是那種不受家庭約束、大學一畢業就從父母的生活中消失的孩子。帕格到現在仍舊有點納悶:華倫吃船上那種伙食,怎麼能越長越結實。他那細長的孩子身材日漸長得高大魁偉。這次回家,他的黑頭發裡已經疏疏落落地有了幾根早熟的白髮,使他父母見了很為驚奇。維克多·亨利有點羡慕華倫身上曬成黝黑的皮膚,因為它說明很多東西:驅逐艦上的艦橋,網球,奧阿胡島的青山,特別是在憲法路數千英里外的海上值勤。他說:「我聽說你要到紐約去?」 「是的,爸爸。我能去嗎?我的副艦長剛到華盛頓。我們要到那兒去看幾場戲。他是個真正的愛達荷農民,從來沒有到過紐約。」 亨利中校不高興地咕嚕一聲。華倫真要是巴結他的副艦長,那當然不壞。做父親的只怕有什麼女人在紐約等他。華倫本是學院裡的優等生,可是偷偷外出的次數太多,幾乎影響了他的畢業鑒定。他的背部受過重傷,據他自己說是在一次摔跤中受的傷,但另外的說法是,他在跟一個年齡比他大的女人胡搞,半夜裡撞車受了傷。做父母的從來不曾在他跟前提起過那女人的事;一部分原因是不好意思——他們都是循規蹈矩的教徒,對這樣的話題難於啟齒——另一部分原因是他們心中明白,跟華倫談這類事完全是白費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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