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追憶似水年華 | 上頁 下頁
三七〇


  「我不乘這趟車了,把這些東西全存到行李寄存處去吧,該死的!」德·夏呂斯先生嚷道,邊把二十法郎遞給了雇員,雇員為他突然變卦感到奇怪,又被那份小費給迷住了。如此慷慨的施予立即招來了一位賣花女郎。「請買石竹花吧,瞧,這朵美麗的玫瑰,我的好先生,它會助您交上好運的。」德·夏呂斯先生好不耐煩,給了她四十個蘇,賣花女郎報以祝福,並再次送上花。「天哪,她讓我們安靜一下就好了,」德·夏呂斯先生象個神經質的人,用譏諷中含著哀漢的口吻對莫雷爾說道,覺得求助於他,倒有幾分溫馨的感覺。「我們要談的事就已經夠複雜的了。」也許那位鐵路雇員還沒有走運,德·夏呂斯先生不願讓很多人聞見底細,或者把這番附帶的話可以容他不失既含蓄又傲慢的神態,免得過分露骨地提出相會的請求。軍樂隊員毫不客氣地朝賣花女郎轉過身去,顯得態度果斷,不可抗拒,朝她抬起手掌,將她推開,向她表示他們不願要她的花,讓她儘快滾開。德·夏呂斯先生出神地目睹了這只纖美的手所完成的威嚴而又充滿陽剛之氣的動作,也許對這只手來說,這動作還太笨重,太粗暴,但它帶著早熟的堅毅和靈巧,給這位嘴上還無毛的少年陡添了年輕的大衛的威風,堪與歌利亞①交鋒。男爵在讚歎中無意伴著一絲微笑,我們感到好象在一位孩童的臉上發現了與其年齡很不相配的嚴肅神情。「我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我多麼喜歡由他作為旅伴,幫我做事!他該會給我的生活帶來多麼便利!」德·夏呂斯先生暗自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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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聖經》人物,身材高大,作戰時所向無敵,後被大衛所殺。

  開往巴黎的車子(男爵未乘)離站了。我和阿爾貝蒂娜進了我們那趟列車,德·夏呂斯先生和莫雷爾後來到底忙了些什麼,我不得而知。「我們永遠不要再鬥氣了,我再次請求您寬恕。」阿爾貝蒂娜影射聖盧那段插曲時又對我說。「我們倆什麼時候都該親親熱熱。」她滿懷深情地對我說道,「至於您朋友聖盧,如果您認為他會引起我什麼興趣,那您錯了。他身上唯有一點惹我高興,那就是他顯得那麼愛您。」「那是個好小夥子。」我儘量避免憑自己想像說羅貝爾身上具備多少優良品質,可要是換了別人,面對的不是阿爾貝蒂娜,我准免不了會出於友情,對他大加讚美:「那是個完美無瑕的人,直率,忠誠,正直,對他呀,什麼都可以信任。」我說這番話時,妒心奮起阻撓,所以,只限于談些聖盧的實際情況,再說,我講的確也是實情。想當初我還沒有認識羅貝爾時,曾想像他如何與眾不同,如何傲慢不遜,心想:「大家都認為他好,那是因為他是位大老爺。」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跟我談起他的情況時,用的正是我剛才講的那番話。後來,我在旅館前看見了他,他當時正準備駕車離去,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對我感歎了一句「他該是多麼幸福」,我猜想他嬸祖母說的純粹是上流社會的客套話,目的在於奉承我。可事後,我想到了自己的興趣所在,想到了自己的讀書愛好,我意識到她說的是由衷之言,因為她知道聖盧喜愛的正是這一點,就象遇到有人想撰寫自己的祖輩《箴言錄》的作者拉羅什富科的歷史,希望去請教羅貝爾時,我也會真心誠意地說上一句:「他該是多麼幸福。」這是因為我認識他也有個過程,不過,我初次與他見面時,真不相信一個與我的頗為相似的精神世界,竟會擁有如此風雅、做作的外表。我僅憑他的外表,便判定他屬￿另一類人。可是現在,也許多少由於聖盧出於對我的善良,待阿爾貝蒂娜冷冰冰的緣故,反倒由阿爾貝蒂娜道出了我以前的想法:「哼!他會忠心耿耿到這個程度!我發現只要是聖日爾曼區的人,人們總會把他們說得十全十美。」然而,這些年來,我一次也未曾想過聖盧是聖日爾曼區的人,他漸漸剝去了威望所構成的外表,向我展現了他內心世界的美德,審視人的角度常會變化,這在普通的社會關係與友好交往之間引起的差別就已經比較明顯,在愛情之中就更為驚人了。在愛情中,欲望將細微的冷淡的表示置於極大的比例尺上,擴大得顯著至極,以致即使阿爾貝蒂娜不象聖盧初次見面時那樣冷漠,我開始時也幾乎覺得自己為她所蔑視,想像她的那些朋友都是些不可思議的薄情女郎,當埃爾斯蒂爾懷著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感歎聖盧時的同樣情感,對我說那一幫女子「是些好姑娘」時,我覺得他這樣評價只是出於寬容,人們普遍把寬容當作美,視作某種風雅。然而,當我聽到阿爾貝蒂娜說:「不管忠誠不忠誠,我反正希望再也別見到他的面,因為他造成了我們倆之間的不和。我們倆再也不該生氣。這不好。」我不是也情不自禁地對她作出同樣的評價嗎?既然她似乎渴望著聖盧,那麼我感到自己過去以為她愛著女人的想法一時幾乎消除了,因為我認為這兩者之間是不可調和的。阿爾貝蒂娜身著膠布雨衣,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在雨天裡不知疲倦地遊蕩,而那身雨衣此時緊緊地貼在她身上,富有彈性,看去灰不溜秋的,似乎不是在保護她的衣著免受雨淋,而被雨淋之後,那雨服好象緊粘著我的女朋友的軀體,仿佛要為一位雕塑家取下她體形的印模,面對這身雨服,見它令人嫉妒地緊緊貼著一個渴望已久的懷抱,我猛地將它扒了下來,一把將阿爾貝蒂娜朝我拉了過來,用雙手捧著她的腦袋說道:

  可你,麻木不仁的旅人,難道不願

  把額頭倚在我的肩上做份甜夢?

  同時,我讓她細細觀看窗外那遼闊的牧場,牧場水汪汪一片,靜悄悄的,在夜色漸濃的黃昏中一直伸向天際,與遠處高低起伏的黛色山巒連成一體。

  兩天后,是非同尋常的星期三,我剛從巴爾貝克乘坐了小火車,去拉斯普利埃去吃晚餐,我在車上盤算著千萬不要在格朗古爾—聖瓦斯特錯過與戈達爾見面的機會,維爾迪蘭夫人在這之前曾又來電話,告訴我可在那兒與他見面。他該從格朗古爾—聖瓦斯特登上我這趟牢,指點我該在哪一站下車,去乘坐從拉斯普利埃派出接站的馬車。格朗古爾是東錫埃爾過後的第一站,由於停靠時間很短,我沒有到站就提前立在車門口,多麼擔心看不見戈達爾或他發現不了我。擔心純粹多餘!我確實未曾想到小圈子根據同一的類型,把所有「常客」塑造到何等相象的程度;他們都身著氣派的晚禮服,在月臺等車時,只要憑著他們的某種神態和目光,很快就可認出他們,他們一個個都帶著某種自信、風雅和隨意的神態,那目光穿過平民百姓的擁擠人群,猶如越過一片曠野,任何東西都不屑一顧,但卻密切窺視著某個在前一站上車的常客的到來,為即將開始暢談而閃閃發亮。一起聚餐的習慣在小團體成員的身上打下了這一選擇的標記,唯在他們人數眾多,濟濟一堂時,這一標記在他們身上才不怎麼突出,他們在旅人的群體中——布裡肖稱之為「群畜」——只不過組成了一個較為明亮的光點,在這些旅人陰沉沉的臉上,看不出與維爾迪蘭家發生過任何關係的表示,也見不著想去拉斯普利埃參加晚宴的意思。再說,若有人在他們面前提起那些信徒們的大名,這些平平庸庸的旅客也許比我還更不感興趣。據我的耳聞,早在我降生之前,那時代已經相當遙遠,也較難以確定,我不禁誇大事實,說那個年代已經十分久遠,反正,早在那個時期,那些忠實信徒們中間就已經有數位常去城裡聚餐了,如今,他們一如既往,還繼續參加聚餐,令我見了好不驚詫。這些人不僅生命還在繼續,而且始終體魄強健,但又有多少友人精力耗盡,在此處,彼處相繼去世,為我親眼所見,這兩者之間適成鮮明的對比,給我造成了一種感覺,當我們在報紙的《最新消息欄》讀到的正是我們最料想不到的新聞時,感受到的正是這種感覺,比如某人突然夭折,我們甚覺意外,因其致死的原因我們始終一無所知。這種感覺,就象死亡給人們的打擊並非是均衡的,而象一排刀片,悲劇性地向前推進,其中一片較為凸出,奪走了某個生命,而處在同一水平線上的其他生命卻倖免於難,還能長時間安然無恙。而且,我們在後面還將看到,死神四處遊蕩,來無影去無蹤,形形色色的死恰正是報上的訃告具有特殊的意外效果的原因所在。我繼而發現,真正的天賦有可能與交談中最可惡的庸俗氣味相並存,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們會漸漸露出崢嶸,令人敬服,不僅如此,連一些平庸之輩也會佔據崇高地位,在我們兒時的想像中,如此崇高的地位只屬￿少數幾位聲名顯赫的長者,想不到多少年過後,當這些長者的弟子成為師爺,象他們當年受到的那樣,令人敬畏時,他們也會成為顯赫的名人。但是,即使這些忠實信徒的大名不為「群畜」所知,他們的外表也可向平民百姓顯示出自己的身份。哪怕在列車上(他們每天各自要做的事情把他們偶然彙集在一起),需在下一站接一位獨行的同伴,他們全體乘坐的車廂也會遠遠地開花吐豔,有雕塑家茨基彎肘的標記,也有戈達爾《時代》雜誌的裝飾,如同一輛豪華轎車,在指定的車站接走姍姍來遲的朋友。唯一可能錯過這些福地標誌的只有布裡肖,因為他眼睛幾乎半瞎。但是,准會有哪位常客自告奮勇,為這位瞎子擔當起觀察哨的職責,一旦發現他的草帽,綠傘和藍眼鏡,就連忙輕輕地把他領向選定的車廂。因此迄此尚未有過先例,有哪位信徒在途中未能與其他信徒相會,要不准會引起他人極其嚴重的懷疑,懷疑那人是個矮小的畸形人,或者壓根兒就沒有「乘火車」來。偶爾也會發生相反的情況:某位信徒下午要去較遠的地方,因此在小圈子的人匯合之前,不得不獨自走一段路程;但是,即使他如此孤獨,別無同類相伴,也往往少不了產生某種效應。他走向的未來使坐在對面座席上的旅客對他另眼相看,尋思「這恐怕是個人物」,而且通常會在戈達爾或雕塑家茨基的軟帽四周發現一圈隱隱約約的光暈,因此,當下一站到達終點,一夥風雅之士在車門迎接這位信徒,簇擁著走向一輛已在恭候的馬車,受到多維爾車站的雇員低聲問候時,或在下一個中轉站,一群雅士湧進車廂時,對面座位上的旅客就不那麼大驚小怪了。停靠的列車就要離站,恰在這時,由戈達爾跑步率領的一夥人馬朝我乘坐的車廂奔來,他剛從車窗發現了我的信號,由於好幾位常客姍姍來遲,他們不得不快步奔跑。布裡肖也在這批信徒之中,這些年來,不少人每次聚會必到的勁頭漸漸低落,但他卻有增無減。由於他視力不斷減弱,即使在巴黎,他也不得不逐漸減少晚間的工作。再說,他對新索邦學院沒有多少好感,那兒,德國式的追求科學準確性的思想已經開始壓倒人文主義。現在,他僅限於授課和考試委員會的工作;這樣一來,他用於社交活動的時間就更充裕了,所謂社交,就是參加維爾迪蘭家的晚會或參加這位或那位信徒激動得渾身發顫,為維爾迪蘭夫婦舉辦的晚會。確實,有過那麼兩次,愛情險些促成了研究工作難以辦成的事:把布裡肖拉出小圈子。但是,維爾迪蘭夫人「時刻防備不測風雲」,並為了她沙龍的利益養成了這種習慣,她精心籌劃,最終從類似的悲劇和表演中獲得了一種毫無利害關係的樂趣,不失時機地挑唆他與危險人物發生糾葛,拿她的話說,這種危險人物善於「把一切整治得秩序井然」,「用燒紅的烙鐵往傷口裡戳。」最危險人物中有一位普普通通,是布裡肖的洗衣女傭,對付這種人,維爾迪蘭夫人就更得心應手了。她經常光顧教授居住的六樓,每當她俯允拾級登樓時,總是洋洋自得,滿面紅光,她不費吹灰之力,便把那位無足輕重的女傭人攆出了門外。「到底怎麼回事,象我這樣的女性來您府上是您的榮幸,可您卻接待那種女人?」女護主責問布裡肖。布裡肖永遠忘不了維爾迪蘭夫人對他的幫助。使他的垂暮之年免於落個卑賤的結局,為此對她日漸情深,而與這種舊情複萌形成反差的是,很可能是他自己造成的,女護主對一個順從有餘,肯定會對她俯首貼耳的忠心男子開始感到厭倦。不過布裡肖與維爾迪蘭家過從甚密,從而滿面生輝,在索邦學院的所有同事中顯得引人矚目。他常給同事們談起晚宴的盛況,因為從未有人邀請他們參加過,所以他們一個個聽得入迷,驚歎雜誌中經常提到他的大名,讚歎某某作家或某某聲名顯赫的大畫家為他寫書作畫,為他專作的畫像在畫展中展出,對畫家的才華,連文學院其他系科的教授也給予高度評價,可卻無望引起他的注意,這位時髦哲學家的優雅穿著也令同事們讚歎不已,開始,他們錯把他的這種風雅視作衣冠不整,直到他們的這位同事後來善意點撥,對他們解釋再三,說在一般造訪中,高頂禮帽可隨意放置在地上,可若參加鄉村晚宴,不管晚宴有多風雅,戴高頂禮帽也不適時宜,應換上一頂軟帽,再配上無尾常禮服,那便大為增色。當小班人馬鑽入車廂之後,開始那幾秒鐘,我甚至都不能與戈達爾說話,因他透不過氣來,這並非因為他快步奔跑以免錯過火車的緣故,而主要是因為他驚歎自己竟如此恰巧地趕上火車。他從中感受到的不唯是成功的喜悅,而幾乎像是經歷了一場歡樂的鬧劇那般快活。「啊!棒極了!」一俟透過氣來,他說道,「就差一點點!喲,這才叫正趕巧呢!」他一眨眼睛,添了一句,這次眨眼睛並不是想詢問用詞是否準確,因為如今他已經自信有餘,而是自鳴得意。最後,他終於能夠開口,把我介紹給了小圈子的成員。見他們幾乎全都一身被巴黎人稱叫無尾常禮服的裝束,我感到生厭。我忘了維爾迪蘭夫婦正開始畏畏縮縮地向社交界靠近,曾因德雷福斯事件放緩了速度,又得益於「新」音樂加速了步子,而他們自己卻矢口否認,看樣子將繼續否認,直至達到漸近的目的,就象那些軍事目標,只有命中後,將軍才會公佈於眾,以免萬一錯過目標,給人以吃敗仗的慘樣。不過,就社交界這方面而言,已時刻準備向他們靠攏。目前在社交界看來,他們仍舊是那種雖無上流人士光顧,但卻不引以為憾的人。維爾迪蘭沙龍被公認為音樂殿堂。據說,正是在此殿堂,凡德伊才獲得了靈感與鼓勵。然而,如果說凡德伊的奏鳴曲完全不為人理解,幾乎鮮為人知的話,那他的大名則是響噹噹的,就象提起當代最偉大的音樂家,擁有非凡的威望。巴黎市郊終於有了那麼幾個年輕人,意識到應象城裡人那樣富有教養,其中三位學過音樂,凡德伊的奏鳴曲在他們那兒享有巨大聲譽。他們回到家中,跟督促他們讀書學習的聰慧的母親談起了凡德伊的奏鳴曲。出於對兒子學業的關心,母親們全都參加了音樂會,音樂會上,她們懷著某種敬意,看著坐在頭等包廂觀賞演奏的維爾迪蘭夫人。迄此,維爾迪蘭夫婦如此隱秘的社交生活唯在兩件事上有所反映。其一,維爾迪蘭夫人談到加普拉羅拉公主時說:「阿!這個人聰明,是個令人愉快的女人。我受不了的是蠢蛋,碰到讓我討厭的人,簡直會煩得我發瘋。」只要有點聰明的腦瓜,誰都可以從中有所領悟,猜想出加普拉羅拉公主這個最上流社會的女人曾拜訪過維爾迪蘭夫人。斯萬夫人的丈夫去世後,公主上門對斯萬夫人表示慰問,當時還提到了維爾迪蘭的名字,問斯萬太太是否認識。「您說什麼?」奧黛特黯然神傷地問。「維爾迪蘭。」「啊!那我知道,」她傷心地繼續說道,「我不認識,或者說我認識,但不熟悉,過去在朋友家見過他們的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們惹人喜歡。」加普拉羅拉公主一走,奧黛特恨不得當時說的全是實情。可是那脫口而出的謊言並非她暗耍心計的結果,而是她內心恐懼與欲望的反映。她否認的不是機靈人理應否認的東西,而是恨不得它不存在的東西,哪怕一個小時之後,對方就可得知那東西事實上是存在的。片刻後,奧黛特恢復了鎮靜,甚至不問自答,以免顯露出害怕他們的神態,說道:「維爾迪蘭夫人,怎麼了,我對她非常熟悉。」話中故意裝出一種謙卑的口氣,仿佛一位貴夫人在說自己乘過有軌電車。「近來,人們對維爾迪蘭夫婦議論很多。」德·蘇夫雷夫人說道。奧黛特露出十足公爵夫人派頭的鄙夷的笑臉,說道:「可不是嘛,我確實覺得大家對他們議論很多。時不時總有些新人象這樣踏入上流社會。」她壓根兒沒有想一想自己就是剛剛廁身其間的新人之一。「加普拉羅拉公主在那兒用了晚餐。」德·蘇夫雷夫人繼續說道。「啊!」奧黛特的笑臉又拉開了幾分,答道,「我對此並不感到奇怪。這等事總是從加普拉羅拉公主開始,然後再輪到另一位,比如莫萊伯爵夫人。」說這話的時候,奧黛特似乎對那兩位習慣在新開張的沙龍丟人顯眼的貴夫人表現出深深的鄙視。聽她的口氣,感覺得出她言下之意是說她奧黛特跟德·蘇夫雷夫人一樣,別人怎麼都無法把她們拉進那種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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