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一個夏天 | 上頁 下頁
一五四


  文章中談到了抓俘虜特別成功的事例和給予在這方面有突出表現的戰士、軍士、軍官嘉獎的情況。看完了文章後,紮哈羅夫又想起了謝爾皮林,因為當時他想到要組織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謝爾皮林也在場。於是他默默地把校樣還給編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編輯遲疑了一下,他知道在集團軍的報紙上是不可能、也不會登載集團軍司令犧牲的訃告的,但他還是用詢問的目光對紮哈羅夫望瞭望:難道在自己的報紙上連一點表示都沒有嗎?這位編輯戰前不是在部隊裡工作的,因此,他對某些問題還不是用部隊工作人員的眼光來看待。

  紮哈羅夫意會到編輯沒有說出口的問題,他默默地搖了搖頭,表示:走吧,不要接觸到這個題目了,你不提也已經夠使人難受了。

  編輯走後,鮑依科打電話來了。紮哈羅夫以為要他去見巴久克,但結果卻相反。

  「康斯坦丁·普羅科菲耶維奇,司令上你這兒來了。」

  「原來是這樣!他也想跟我單獨談談。先跟鮑依科談,再和我談,然後再一起談嗎?」紮哈羅夫想了一下,就走出去迎巴久克。

  從鮑依科那兒到這裡沒多少路。乘吉普車上車下車倒反而費時間。夜很黑。副官——不是巴拉班諾夫,而是另一個——拿著手電筒和巴久克一起徒步走來了.

  「紮哈羅夫!」巴久克走近時喊了一聲。

  「是我,司令同志。」

  在黑暗中,巴久克向他伸出粗壯的手,說道:「上你的小屋去。」接著,巴久克轉身對副官說:「你留在這兒,呼吸一會兒新鮮空氣吧。」

  小型發電機的電力還不錯,在巴久克說了「坐下吧」,並首先在對面的長凳上坐下來的時候,紮哈羅夫在燈光下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的瞼。這是一個在緊張的工作之後剛坐下來的人的疲倦的臉。

  「是的,工作很緊張。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紮哈羅夫望著巴久克,心裡想,但他想到的不僅是巴久克一個人。

  巴久克坐著,用拳頭支著自己那憂傷而疲倦的臉。他一坐下來,就把胳膊肘撐在桌上,用拳頭頂著下巴,就這樣一直默默地坐著,好象努力在使自己振作起來。

  「他象活人一樣躺著,」在長時間的沉默後,巴久克說,同時聳了聳肩,好象對自己的話感到奇怪似的。紮哈羅夫也感到奇怪,但他奇怪的不是巴久克所說的話,而是巴久克在到這裡來的路上,什麼人也不通知,就彎到捷列賓基,上後勤部去和謝爾皮林的遺體告別了。

  「你倒已經告別了,我還沒有。而明天又不會有時間……你畢竟讓他外出太多了,鮑依科對我說得很對!」

  「鮑依科終於說了!這是意料中的事。他對謝爾皮林本人也說過,生前說過,死後又說了。在這一點上,也充分地表現了他固執己見的性格。我們能夠相處,但不會很融洽,」紮哈羅夫想到了自己和鮑依科的關係,好象鮑依科已經取代謝爾皮林,而被任命為集團軍司令了。

  但這一點紮哈羅夫沒有說,他只是報告說,他親自問過當時所有在場的人。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證實:這是偶然事件!恰恰是這次視察一點也沒沒有冒險。從一個軍到另一個軍是繞道走的。在那個地區,敵人並沒有進行瞄準射擊。

  「這我已聽說了,」巴久克打斷了他的話。「這在戰爭中是常有的書。一年、二年、三年地冒著危險——都順利地過去了。可是以後突然出了事,一下子就完了。我不能容忍損失這樣一個集團軍司令!這次戰役取得勝利,他出的力比任何人都多,而他卻連明斯克也沒有到,沒有看到努力的成果!我曾提出要把他安葬在明斯克,他應該享受這種榮譽。我想可能會獲得同意的,可是,」他遺憾地皺了皺眉頭。「一下子出現了兩種意見,一種也通不過。我主張葬在明斯克,李沃夫堅決不同意.要葬在莫吉廖夫。說葬在明斯克『太過分了』,你瞧!人已經死了,而他還在用自己的尺度衡量人,生怕給得多了。我實在忍不住了,便問他:您怎麼啦,是給他做棺材嗎,還要給他量尺寸?他只當沒聽見,但還是堅持他自己的意見。」

  巴久克在下屬面前這樣議論李沃夫是不恰當的,大概,就是為了這個緣故,他才不把紮哈羅夫叫到自己那裡去,而相反,自己跑到這兒來,認為現在不是談公事,而是同志之間談談心。

  「下面有兩種意見,上而又有第三種意見!……鮑依科建議派庫茲米奇代表集團軍護送靈柩,你的意見怎樣?」

  「我的意見和他一樣。」

  「那就這樣定了,」巴久克說。「委託他,讓他和政治部副主任一起去,同時也代表方面軍。現在另外派不出象他那樣銜的人了。讓他去護送自己的集團軍司令吧。集團軍司令過去把他從莫斯科,帶到我們這裡,現在讓他把司令送到莫斯科去吧。等他回來後,我們再決定以後他怎麼辦。如果批准鮑依科任集團軍司令—一讓他當副司令年紀嫌大了些,他可以當鮑依科的父親了。」

  說了這話後,巴久克抬起頭來望瞭望紮哈羅夫。根據巴久克談到鮑依科那些話來看,他已經決定提請莫斯科任命鮑依科為集團軍司令了。但是,雖然已經決定了,他的詢問的目光說明他還想聽聽紮哈羅夫的意見,免得以後添麻煩。

  「已經升為中將了,」巴久克又補充了一句,好象想再用這一點來證實自己決定的正確性。

  紮哈羅夫講了自己的想法:鮑依科可以而且應該提升為集團軍司令。不過,他既贊成,又反對。他贊成的原因是:鮑依科是個頭等的集團軍參謀長,在司令部的工作中,他表現得不比謝爾皮林當時在斯大林格勒會戰中擔任這一職務時差,甚至還要好一些。

  「不要比了,」巴久克打斷了他的話。「從那時起大家都增加了才幹。很多人都變得認不得了!」

  紮哈羅夫又補充了一條贊成的意見:在發動進攻前夕鮑依科代理集團軍司令的職務時,幹得很好。他使全軍上下都感覺到,他決不採取姑息態度,他敢於堅持自己的意見。

  紮哈羅夫反對的理由主要是:鮑依科很少出去視察,不努力深入部隊。鮑依科有一條原則,認為到下面去視察應減少到最低限度,他認為,指揮現代化的戰爭,要求經常留在指揮所裡。所以在集團軍裡雖然大家都尊敬鮑依科,知道他是一把好手,但大多是從他的聲音、從電話裡瞭解他的,而不是從跟他的直接接觸中瞭解他的。

  「這一點我們可以向他指出,」巴久克說。「要求他常到下面部隊裡去走走。關於他自己的理論,讓他戰後到軍事學院去著書立說吧。這一點是可以改正的,只要他不是膽小鬼。」

  「這是毫無疑問的,」紮哈羅夫說。「他不去視察,是根據他自己的原則。」

  「那我們就提名了,」巴久克說。「可你要知道,有人在膽小問題上告你的狀。是李沃夫告的狀。」

  紮哈羅夫感到很驚奇。別的還有可說,但李沃夫告這樣的狀卻是出乎意外的。

  巴久克笑了笑,對他的驚奇感到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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