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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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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巴久克在偵察突破地段的地形時,把一個拍馬屁的傢伙痛駡了一頓,那個人企圖討好他,說什麼方面軍司令太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了,儘管方面軍司令勇敢過人,也無權在前沿爬來爬去。他罵得對!巴久克感到那個人的話完全是虛偽的奉承,就打斷了他,不讓他再說下去。這樣做是正確的。有沒有必要在前沿陣地爬來爬去,在這種情況下應該由自己來決定。如果你感到還想再次親眼觀察一下你的部下將要奮起衝鋒的地方,那怎麼能不去呢? 方面軍司令的生命或者集團軍司令的生命當然是寶貴的。如果他們之中有誰被打死了,你總不可能用麵包瓤一下子捏一個出來代替他。可是,當你還有可能斟酌情況,還有權做一些修正、補救工作的時候,你怎麼能不再次親眼去看看敵人的前沿陣地呢?怎麼能忽視這一點呢?車生命去冒險,這是誰也不願意幹的,但是,倘若你永遠不迫使自己把個人的生命安危看作是次要的事情,那又怎麼能去打仗呢?比別人勇敢是指什麼?是指毫不猶豫地舉槍殺人嗎?然而,難道我們認為第一個自告奮勇去槍斃逃兵的人就算勇敢嗎?難道他就是勇敢的人嗎?勇敢的人,不是能打死人的人,而是不怕被人打死的人。說得確切一些,他雖然害怕,但是為了完成他應該完成的任務,並不因為有被打死的危險而停步不前。 那些臨陣脫逃的人,為什麼要槍斃?為什麼要叫他們叛徒呢?是因為他們想叛變嗎?是因為他們希望德國人幸運,而希望我們倒黴嗎?多半不是這樣!他們既不希望德國人幸運,也不想叫我們倒黴,而只是想比別人活得長久一點,想讓別人替他們去死,讓自己替別人去活。如此而已。為此就要槍斃他們。不能不這樣做!起碼也得送他們進懲戒連:叫他們用鮮血來贖罪,強迫他們拿出勇氣來。 那些喜歡當眾吹捧首長勇敢,說他不該不愛惜自己寶貴生命的人,自己多半是膽小鬼。因為一個勇敢而又愛護首長的人是不會說這些無益的空話的,他只是一聲不響地跟隨在首長身邊,一聲不響地用自己的身體來掩護他。 謝爾皮林的集團軍為參加這次戰役而做的準備工作,前後延續了近兩個月,參加這項工作的集團軍司令部、政治部、各軍種司令部及後勤司令部的所有的人,都感到疲憊不堪,現在這項工作基本上結束了。所有的部隊都已進入陣地,炮兵也已進人陣地。剩下的事,就是在明天拂曉,在隆隆的炮火聲中,把一部分坦克和自行火炮從待機陣地調入出發陣地。 在這次戰役開始之前,謝爾皮林過去指揮的——一師,一直在突破地帶擔任防禦。現在這個師已經撤到後方,編入第三梯隊,而在這個師原來的陣地上調入了四個步兵師。 第一梯隊中要參加進攻的各團的先頭營已經進人前沿的掩體,那裡本來由——一師各部布成了一條比較稀疏的散兵線。這次部隊的換防,是在兩個晚上完成的,事前採取了一切措施,使這次換防不出聲響,不讓德國人覺察。昨天和今天到達的部隊,一點也沒有暴露自己,目前正在密切地注視著德國人的動靜。 各師師長及各團團長,還有大部分營長早就不止一次地到這裡來偵察過地形。但是所有的連長和排長、中士和士兵到這裡前沿來還是第一次;而正是他們,明天將要首批奮起進攻,所以他們對面臨的一切情況也應該熟悉,應該適應。 就在那兩個晚上,繼第一梯隊各師之後,第二梯隊的各師也跟著推進了。 為了使這一切都能夠準確地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既要行動迅速,又要不出聲響,司令部和後勤部的工作都達到極其緊張的程度。 謝爾皮林昨天花了一整天、今天又花了一個早晨的時間巡視了各個部隊。在回來的路上,他感到在他的集團軍所屬地段內,這部戰爭機器已經調節好了,油加足了,潤滑油也塗上了,現在只要把它開動起來就行了。 雖然在這一天半的時間裡,他不得不因為自己部下的大小過失而訓斥了他們好幾次——不這樣做是不行的,——但回來的路上,他的心中充滿了對他們的感激之情。本來嘛,要是正視現實的話,你就會感到:沒有成千上萬人在進行忘我勞動,各人在自己的崗位上作出貢獻,你孤零零一個人是微不足道的,是無能為力的。雖然你當上了集團軍司令,由於擔任這個職務而養成了一種習慣;在辦事時無論是口頭上還是書面上都必須用「我命令」、「我決定」這樣的字眼,雖然這些東西似乎會妨礙你有這種清醒的認識,然而只要你正視現實,那你就會有這種認識。 謝爾皮林回來時繞道到司令部原先的所在地去待了半小時,那裡現在是後勤部的駐地。 他同後勤副司令談完話後,根據近日來在前沿看到的情況作了幾點指示,又看了今天——六月二十二日早晨最新的物資綜合報告。 除了個別地方外,報告是符合計劃要求的。師屬炮兵和重炮兵的炮彈準備情況特別好,這使謝爾皮林感到高興。每門火炮備有三個半到九個彈藥基數!汽油的補給量達四個半基數,這又保證了在進攻過程中能把彈藥及時運送到目的地。喂馬的燕麥和大麥能維持十七晝夜。就是說,即使用馬力牽引也可以往前推進。馬目前還能起很大的作用,在白俄羅斯的這一大片沼澤地帶上,沒有馬,行動將是很困難的,特別是在雨季。 謝爾皮林對後勤副司令稱讚了幾句。後勤副司令聽到這種意料不到的稱讚,簡直受寵若驚,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因為通常在這種時候,人家總是催這催那,真夠他受的!後來謝爾皮林又乘車到自己指揮過的——一師師部去。撤離前沿之後,就駐紮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 師長阿爾傑米耶夫和師參謀長屠瑪年都在那裡。為了把自己的部隊撤離前沿,他們已經兩個晚上沒睡覺了,現在大概才起身不久,正坐在師部吃早飯。 他們邀請謝爾皮林一起吃早飯,謝爾皮林不想吃,只要了一杯茶。 師長和參謀長兩人的臉上露出不滿的神色。他們早就估計到,在進攻前夕,一定會把他們換下來編入預備隊的,因為他們在寬闊的正面擔任防禦已經很長時間,應該讓大家休整一下了。不過,儘管估計到了,但當你要把自己的地段讓給別人,又知道他們明後天就要投入戰鬥,就要一馬當先,沖入兩個月來近在咫尺的德國人的塹壕的時候,你哪能高興得起來啊! 「看來,你們對集團軍的指揮有意見羅?」 屠瑪年沒吭聲,而阿爾傑米耶夫承認說:「是這樣,有意見,司令同志。」 「原來如此,還來一個『是這樣』,」謝爾皮林笑呵呵地說。「你們的意見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沒有呢?」 「讓我們參加戰鬥,就沒有意見了。」 「這樣的話,不久就會沒有意見了。」 「不久,司令同志?」阿爾傑米耶夫問。這個問題裡面包含著一種希望,希望謝爾皮林已經事先考慮過,什麼時候讓他們這個師投入戰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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