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的莫希幹人 | 上頁 下頁
一四


  「這匹小馬無論如何得先殺了。」偵察員低聲說,伸手就去抓這匹靈活的牲口的鬃毛,但是小馬輕易地躲過了他的手。「恩卡斯,你的箭!」

  「住手!」被判處死刑的小馬的主人大聲喊了起來,不管別人都是低聲低氣的。「饒了米利安的小駒子吧。它是一匹忠誠的母馬的優秀後裔,它不會存心傷害什麼的。」

  「當人們為上帝賜給的惟一生命而鬥爭時,」偵察員堅決地說,「就連自己的同類,也不見得比林子裡的野獸更寶貴哩。要是你再要多說,我就只好把你留給那班麥柯亞人來處理了!恩卡斯,把弓拉滿,我們可沒有時間再射第二箭啦。」

  他那威脅語氣的低語聲還沒停歇,那匹受傷的小馬先是前腿騰空,用後腿直立起來,接著就一頭倒在地上。欽加哥奔上前去,敏捷地在它的咽喉處拉了一刀,隨著順手把這匹正在掙扎的小馬猛力推人河中,讓它順著水勢往下游慢慢淌去,它那臨死的喘氣還能聽見。這一看似殘酷,但完全必要的行動,特別是那獵人和莫希幹人的沉著而又果斷的動作,使這幾個旅人深深感到,這正是一種對他們眼下身居險境的可怕警告。兩個姑娘打著哆嗦,互相偎依得更緊了。海沃德站在他們的旁邊,在這蒙上一層神秘面紗似的陰森森的林子裡,他一隻手本能地抓住了那支已從槍套中抽出的手槍。

  兩個印第安人卻毫不躊躇地拉住了馬韁,把那幾匹受驚的、不願走的馬都拖到河裡去了。

  離岸沒多遠,他們就改變了方向,人馬都被河岸的陰影給遮蔽住了,他們沿著岸邊的懸岩,逆著水流前進。與此同時,偵察員從一片枝葉低垂到水面的灌木叢下面,拖出了一隻隱藏在那裡的樹皮小船,默不作聲地示意要兩個姑娘上船。她們毫不猶豫地照他的指示做了,只是不時擔心地回頭張望著,這時,那越來越濃的夜色,已經像一道黑色的屏障似的,擋在河邊了。

  等科拉和艾麗斯坐定後,偵察員又不顧身份地命令海沃德下到河裡,要他扶住一邊的船舷,自己則扶住另外的一邊,兩人就這樣推著小船逆水前進;那匹被殺死的小馬的主人,則垂頭喪氣地跟在他們的後面。他們就這樣前進了許多英尺。四周寂靜無聲,只有河水在他們腳邊打著旋渦,以及他們小心的腳步衝擊著流水的聲音。海沃德完全聽憑偵察員來掌握小船的航線。看來,偵察員對這條航線也確實了如指掌,他為了要避開礁石和深水處,一會兒離岸很遠,一會兒又緊靠河岸前進。偶爾,他還會停下來。在一片寂靜中,那沉悶而愈來愈響的瀑布聲,給人以更深刻的印象。偵察員全神貫注地傾聽著,捕捉著沉睡的森林中可能發出的任何聲響,當他確信萬籟俱寂,即使用他那訓練有素的感官,也探測不出有敵人到來的任何跡象時,才又從容地繼續慢慢前進。最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地點,海沃德突然看到,在一處高懸的河岸投下的陰影特別深暗的河水中,有一堆黑魆魆的東西。他躊躇著不敢向前,指著那地方,要偵察員注意。

  「噢,」偵察員不在意地說,「那兩個印第安人憑著他們土人的判斷力,把馬藏在這兒了!因為水裡不會留下什麼痕跡,而且,在這樣黑暗的地方,就連貓頭鷹的眼睛也看不見。」

  所有的人重又聚到一起了。偵察員和他的新同伴們又進行了一次會商,在會商時,那幾位命運完全依賴於這些陌生的森林居民的忠誠和機敏的人,也才略有閒暇較為仔細地來觀察一下周圍的情況。

  這裡,河水被夾在兩岸高聳的懸岩峭壁之間,小船停歇的地方就在一塊這樣的懸岩腳下。由於懸岩上長滿了參天的大樹,而且岩壁上的樹似乎都搖搖欲墜似的,使河水看起來仿佛流經一座又深又狹的峽谷。奇形怪狀的枝幹和參差不齊的樹梢,朦朧地滿布在星空,它們下面的一切,則處於一片昏暗之中。背後,河水曲曲彎彎,被黑魆魆的樹木遮擋著看不見了;但在前面,在離開不遠處,河流仿佛直上天空,河水傾瀉而下,沖灌進岩洞,發出傍晚時聽到過的那種沉悶的聲響。看來,這確是個非常幽僻的地方,姐妹倆凝望著這富於浪漫情調的、使人驚奇的美麗風景,覺著有了一種令人慰藉的安全之感。可是,幾位嚮導之間的頻繁活動,立刻使她們停止觀賞這夜色中的迷人野趣,而想到她們的處境的真正危險。

  那幾匹馬已被分別拴在岩石縫中長出的幾叢灌木上,它們將要留在這兒,站在水中過一夜。

  偵察員要海沃德和他那位悶悶不樂的同伴,也坐上小船的船頭,他自己則占了船尾;他身子挺直,穩如磐石,好像是站在一艘用堅固得多的材料造的大船上。兩個印第安人又小心翼翼地順原路回剛才來的地方去了,偵察員則用篙在岩石上使勁一撐,使這只脆薄的樹皮小船直向湍急的河心駛去。在此後的好幾分鐘內,這只輕如水泡的小船,和奔騰的急流展開了一場勝負難決的激烈搏鬥。坐在船裡的人連手也不許動一動,他們幾乎都嚇得屏住呼吸,提心吊膽地望著閃閃發光的河水,生怕一不小心,這只脆薄的小船就會被狂怒的河水所吞沒。不知有多少次,大家都認定這一回自己要葬身在這些旋渦之中了,但是他們的傑出的舵手,最後還是使船頭頂著急流,逆水前進。在長時間的、勇猛的——在那兩位姑娘看來也是拼死的——努力之下,這一場搏鬥終於結束了。正當艾麗斯嚇得閉上眼睛,心想這一次定將在這瀑布腳下的旋渦中喪命時,小船卻已平穩地靠了岸,停在一塊突出水面的平坦的岩石邊了。

  「我們到了哪兒啦?下一步該怎麼辦?」海沃德見偵察員的努力似乎已經告一段落,問道。

  「我們已經到了格倫瀑布的腳下。」偵察員回答說,在瀑布的咆哮聲中,他的話說得很響,仿佛什麼也不用害怕了。「下一步就是要小心穩妥地上岸,要是把小船給弄翻了,你們又會沿剛才來的原路被沖回去,而且比來時要快得多。只要稍微漲點水,在這條河裡逆水行船本來就不容易;而且,這麼一隻樺樹皮和樹膠做的小船還倉促地乘上了五個人,實在少有。現在,你們都先上到這塊岩石上,我還得去把那兩個印第安人和打來的鹿載到這兒來,一個人在食物堆中挨餓,倒不如讓人剝掉頭皮。」

  他的乘客們都很樂意地聽從了這些吩咐。他們的最後一隻腳剛碰到岩石,小船就迅速地掉頭離了岸,只見偵察員那高高的身軀,在水上滑翔似的,不到一會兒工夫,就被河心深沉的黑暗所吞沒了。被他們的嚮導留在岩石上的人,一時都感到手足無措起來,他們站在碎石中間,連腳都不敢移動一步,生怕一腳踏空,就會突然掉進四周那些怒吼著的,水流滾滾而進的深不見底的洞穴之中。不過,他們的憂慮很快就得到了解除,當他們認為偵察員還沒有找到他的同伴時,他卻已在兩個土人熟練的技能幫助下,飛快地駛回渦流,重又在那塊離水面不高的岩石旁停下了。

  「現在,我們是既有堡壘和防軍,也有了給養,」海沃德高興地喊了起來,「用不著再怕蒙卡姆和他的盟友了!喂,我的警惕的哨兵,在那邊陸地上有沒有看到你說的那班易洛魁人的動靜?」

  「我管他們叫易洛魁人,因為對我說來,每一個說別種語言的土人都是敵人,雖然他可能裝成是為英王服務的!如果韋布要想在印第安人中找忠實可靠的人,那就得挑特拉華人,而讓那班貪心、虛偽的莫霍克人、奧奈達人,連同他們那六個卑鄙的部落,一起到他們本性所屬的地方——法國佬那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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