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的莫希幹人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我的耳朵在傾聽,我的心有了準備,
  你盡可以說出塵世間最壞的消息。
  說吧,是不是我的王國已經滅亡了?
  ——莎士比亞①

  ①《理查二世》第三幕第二場。

  敵對雙方都得先在荒山野林裡經歷種種艱苦和危險,然後才能碰在一起展開廝殺,這是北美殖民戰爭①的一個特點。在英法雙方各自佔領的地區之間,隔著一大片廣闊的,似乎是不可穿越的森林疆界。那些大膽頑強的殖民者,那些和他們並肩作戰的來自歐洲的訓練有素的軍隊,常常得花幾個月時間跋山涉水,歷盡艱辛,才能找到機會在更激烈的戰鬥中一顯身手。可是,由於學習了土著戰士堅韌不拔和自我犧牲的精神,他們懂得了如何克服重重困難;因此,對這些誓以自己的鮮血來滿足復仇欲望、來擁護遠隔重洋的歐洲君主們那種冷酷自私的政策的人來說,眼下,似乎已經沒有任何一座黑暗的森林,任何一處冷僻的秘密處所,可以免受他們的侵襲了。

  ①指英、法兩國為爭奪北美殖民地而進行的「七年戰爭」(一七五六—一七六三)。

  在這一片遼闊的中間地帶,赫德森河的源頭和它附近的湖泊之間那個地區,恐怕是最能生動地說明那個年代那場野蠻戰爭的殘酷和激烈了。

  顯而易見,在這一地區,大自然為行軍作戰提供了很大的方便。香普蘭湖①狹長的湖面,從加拿大邊境一直深入到毗鄰的紐約殖民區境內,形成一條天然的通道,穿過法國人為出擊敵方而必須控制的地區的一半。緊靠它的南端,還有另外一個湖,這個湖的湖水清澈見底,因而那班耶穌會的傳教士就拿它作為施行象徵性的洗禮之用,並由此得名為「聖水湖」。可是那些不太虔誠的英國人則認為,用他們的當朝國王——漢諾威王朝的第二位國王——的名字來給它命名②,是給予它那瀅潔的湖水一份不小的光榮。可是這一來,他們兩家一起把這森林景色的原始主人固有的權利給剝奪了,主人們本想永久保持它原來的名字「霍裡肯」湖②的。

  ①位於今之紐約州與佛蒙特州之間,以法國探險家、魁北克的發現者塞繆爾·香普蘭(一五六七?—一六三五)命名。
  ②指一七五五年,愛爾蘭人威廉·約翰遜將軍把這個湖改名為「喬治湖」,以紀念當時在位的英王喬治二世。
  ③過去曾有一個被法國人叫做霍裡肯族的印第安人部落,在沿湖一帶居住,故作者以此名之。

  這個「聖水湖」繞過無數島嶼,穿過疊疊群山,又繼續向南伸展了十多裡格①,直到一片高原擋住了它的去路。從這兒起,有一條好多英里的連接水路的旱道,可以把那些冒險家送到赫德森河邊。這條河,在這一段雖然通常有不少急流險灘——或者如當年當地人說的那樣,叫淺石灘——阻擋,但是在漲潮時,還是可以行船的。

  ①長度單位,在英美約為三英里。

  法國人為了要實現他們大膽的侵擾計劃,急得甚至想冒險進攻遙遠而艱險的阿勒格尼峽谷地區①。不難想到,他們既然都是些眾所周知的機靈鬼,當然不會忽視剛才我們說的這個地區這些天然的有利條件了。因此,這一地區自然也就成了一片腥風血雨的戰場,那些為爭奪和霸佔殖民地的戰鬥,大多數都在這一帶進行。在可以控制這一交通要道的各個據點上,修起了許多要塞。由於交戰雙方勝敗無常,這些要塞也就時失時得,時毀時築。隨著拓荒的農民離開那些危險的通道,縮回到較老的殖民區那較為安全的疆界後面時,一隊隊的官兵就跟著開進了森林,人數之多,超過了在母國裡通常足以推翻王朝的軍隊。在森林中,這些軍人被擔驚受怕折磨得。瞧濘不堪,或者是因吃了敗仗而變得垂頭喪氣,結果隊伍往往弄得七零八落逃了出來。在這個不幸的地區,雖然不知道有安居樂業的生活,但是它的森林裡面,卻經常活躍著人類的生命。樹陰下和幽谷中響著軍樂,山野裡蕩漾著勇敢豪放的小夥子們的笑聲,迴響著他們粗野的呼喊;他們精神抖擻,急急匆匆地從這兒走過,為的是晚上可以忘懷一切地在酣睡中度過漫長的一夜。

  ①位於紐約州西南部。

  我們下面將要講的這個故事,就發生在這個衝突和流血的地區,在英法雙方為爭奪這片土地而發動戰爭的第三年,而這片土地是命中註定任何一方也保守不住的。

  由於那班在海外的將領愚蠢無能,國內當局定計決策又沒有魄力,英國已經從驕傲的崇高地位上跌落下來了,這種地位是由它從前的武將文臣們的雄才大略和創業精神所取得的。而現在,它的敵人已經不再對它畏懼,它的臣僕也在很快地失去自尊的信心。在這種屈辱的衰落中,那些殖民地的居民,雖然不能為當局的無能負責,而且由於地位低微,也不可能給國家造成什麼錯誤,但是對這種衰落,自然也感到十分痛心。

  最近,他們看到從祖國派來了一支精選的軍隊,它的統帥①又是從許多訓練有素的軍人中挑選出來的稀有的軍事天才,因此他們對這支軍隊敬若父母,盲目地相信它是天下無敵的。可是,它竟被一小撮法國人和印第安人打得落花流水,②丟盡了臉,只是靠了一位弗吉尼亞青年③的鎮靜和勇氣,才得以逃脫全軍覆沒的厄運,打那以後,由於這個青年品德高尚和意志堅強,他的盛名傳遍了整個基督教世界。這一場意料不到的大禍,使一大片邊境暴露在敵人的面前。而且在實際的災難還沒有臨頭之前,就先引起了千萬種想像出來的危險。驚慌失措的殖民地居民覺得,從西面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中刮來的每一陣風聲中,都混雜著那班野蠻人的吼聲。殘忍的敵人的可怕性格,更大大地增加了戰爭的恐怖感。近來那些不可勝數的屠殺,在他們的思想上記憶猶新;對於那些到處流傳的深更半夜發生的可怕謀殺故事,這些地區的任何一個人也決不會充耳不聞;在這些故事中,大森林中的土著人總被描述成主犯和野蠻殘暴的人物;當那些輕信的和激動的旅行者,在敘述聽來的那些荒野中的險事時,膽小的人會嚇得渾身冰涼,做母親的甚至對熟睡在萬無一失的最大城鎮中的孩子,也會投去憂慮的目光。總之,這種誇大了的恐懼心理,開始嘲笑起一切理智的思考,使得那些本該不忘男子氣概的人,都成了感情的最卑怯的奴隸。甚至連最有信心和最堅強的人,對這場爭鬥的結局也發生了懷疑;灰心絕望的人愈來愈多,他們好像已經預見到,英國君王在美洲的屬地,全都要被他們那信奉基督的敵人一搶而光,或者是在這些敵人的兇殘的同盟者襲擊下遭受蹂躪。

  ①指當時的北美英軍總司令佈雷多克將軍(一六九五—一七五五)。一七五五年,在杜肯堡戰役中陣亡。
  ②指英軍在杜肯堡戰役中的失敗。
  ③指當時的中校華盛頓,他率領著自己的弗吉尼亞民團,扼守在謝南多亞河谷一線,非常艱苦地抵禦著入侵的法國軍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