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梅岡城故事 | 上頁 下頁
八一


  「有人把我的戲裝給壓扁了。」我吃驚地哭著說。梅裡韋瑟太太飛跑過來,把戲裝的鐵絲整理好,套在我身上。

  「在裡面舒服嗎,斯各特?」塞西爾說:「你的聲音聽起來很遠,好象你在山的那邊講話。」

  「你的聲音聽來也不近。」我說。

  樂隊演奏國歌,我們聽見觀眾起立。然後嘣嘣地響起了大鼓的聲音。梅裡韋瑟太太站在樂隊的側面放講稿的小講臺後。她高聲說道:「梅科姆縣;排除萬難上天堂。」隨即再次響起了大鼓的聲音。這一句話原是拉丁文,梅裡韋瑟太太為鄉下人翻譯了。她又補充道,「這是一曲慶典音樂。」我認為她沒有必要補充這麼一句。

  「我想,她不解釋,觀眾可能聽不懂。」塞西爾低聲說。立刻有人「噓」的一聲要他靜下來。

  「全城的人都懂。」我輕聲說。

  「但是觀眾中有很多鄉下人。」塞西爾說。

  「那邊的孩子,安靜一點。」一個男人命令道。我們不出聲了。梅裡韋瑟太太每講一句,大鼓響一陣。她哀婉動人地說,梅科姆縣的歷史比亞拉巴馬州更悠久,原來處於密西西比准州和亞拉巴馬准州之間;在這一片原始森林內留下第一個腳印的白人是遺囑法官的曾祖的五代祖,再也沒聽見人家談起過他了。然後,她說到英勇無畏的梅科姆上校,這個縣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安德魯·傑克遜讓梅科姆上校擔任一個權威性的職務,不料他過於自信,缺乏辨別方向酌能力,結果使他麾下所有的兵士在和克裡克印第安人交戰中遭了災難。梅科姆上枝堅持不懈地努力在這個地區推行民主,可是他的第一次戰役也就是他的最後一次。一位友好的印第安傳令兵帶來上級指示,命令他向南轉移。但他根據樹苔來判別哪邊是南方。雖然一些下級軍官大膽提出他的方向錯誤,可是他不接受意見。梅科姆上校出發時的目的是要趕走敵人,但不幸迷失方向,把部隊帶進了東北原始森林,最後多虧向內地遷徙的居民把他們搭救出來。

  梅裡韋瑟太太滔滔不絕地描述了梅科姆上校的功績,足足說了三十分鐘。我發現,我把膝蓋彎曲起來可以縮進戲裝裡,勉強坐下,於是我坐下來,聽著梅裡韋瑟太太低沉的說話聲和大鼓的敲擊聲,一會兒就酣睡起來了。

  後來,別人告訴我,梅裡韋瑟太太要盡最大的努力來結束這場演出了,她看見扮演松樹和利馬豆的兩個角色一聽信號就出了台,就滿有把握地低聲叫了一聲;「豬——肉,」等了幾秒鐘,提高嗓門叫了一聲:「豬——肉?」但仍然沒有動靜,她高叫起來:「豬肉!」

  要麼是在睡夢中聽見了她的喊聲,要麼是樂隊演奏的「迪克西」喚醒了我,梅裡韋瑟太太昂首闊步地揮舞亞拉巴馬州州旗登上舞臺時,我選定了出臺的時間——不,說「選定」不對,我想,我是匆匆忙忙趕上其他人的。

  後來聽別人說,泰勒法官笑得只好走到禮堂後面,站著使勁地拍著膝蓋。泰勒太太連忙遞給他一杯水和一顆藥丸。

  梅裡韋瑟太太看來十分成功,所有的人都在喝彩,但是她在後臺拉住我,說我把她的慶典節目給攪壞了,弄得我好難為情。但傑姆來叫我時,卻對我十分同情。他說從他坐的地方看不清我穿的戲裝。我不明白他怎麼知道我穿著戲裝很難受。不過他說,我演得挺不錯,只是出場稍晚了點,別的沒什麼。傑姆現在幾乎變得象阿迪克斯一樣,你出了差錯,他總是使你不感到尷尬。禮堂裡觀眾紛紛離去,擠得水泄不通,傑姆無法帶我出去,同意和我一塊兒在後臺等太夥兒都走了再走。

  「你想脫掉戲裝嗎,斯各特?」傑姆問。

  「不,就這樣穿著算了,」我說。這樣可以遮住我懊喪的面孔。

  「你們想坐車回去嗎?」有人問。

  「不,謝謝您。」我聽見傑姆說,「我們離家不遠。」

  「要當心鬼啊!」那聲音說,「不過最好還是告訴鬼當心斯各特。」

  「人不多了,走吧。」傑姆對我說。

  我們穿過禮堂來到過道上,又走下臺階,外面仍然一片漆黑。有幾輛車還沒定,可是停在禮堂的那一側,車燈幫不了我們什麼忙。「要是這些汽車走我們這條路,我們就會看得清楚些。」傑姆說,「斯各特,讓我抓住你的…·」這個火腿上的躁關節,要不,你可能會走不穩。」

  「我看得見。」

  「知道,但是你可能站不穩。」我感覺頭上有輕微的壓力。猜想傑姆一定抓住了火腿的那一頭。「抓住了嗎?」

  「嗯。」

  要走到操場上了,一片漆黑,我們睜大眼睛瞧著腳下的道路。

  「傑姆,」我忽然說,「我忘記拿鞋子了,在後臺上。」

  「哎喲,那我們回去拿吧。」但是我們一轉身,禮堂的電燈熄滅了。「明天可以拿到的。」他說。

  「但是明天是星期天啊,」傑姆拉著我轉過身時,我分辯說。

  「可以叫看門人讓你進去……斯各特?」

  「嗯?」

  「沒什麼。」

  傑姆好久沒有這樣了,耪不知道他這會兒在想什麼。他想告訴我就會告訴我的,可能回家會告訴我。我可以感覺到他的手指頭按在我的戲裟的頂端,似乎按得太重了。我搖晃丁一下腦袋。「傑姆,用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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