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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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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耶拉的表情裡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阿迪克斯作出的假設是正確的:她沒有一點願意合作的表示。她正滿臉怒氣地望著他。 「只要你還在挖苦我,我就一個字也不回答。」她說。 「小姐?」阿迪克斯吃驚地問了一聲。 「只要你還跟我開玩笑。」 泰勒法官說:「芬奇先生沒有跟你開玩笑。你怎麼啦?」 梅耶拉垂著眼皮看了阿迪克斯一眼,卻對著法官說:「只要他還叫我小姐,叫梅耶拉小姐。我無須聽他的粗魯的話,我來這兒不是聽這些話的。」 阿迪克斯又向窗口走去,讓泰勒法官處理這個問題。泰勒法官不是耶種叫人可憐的人物,但在他企圖作出解釋時,我真動了憐憫之心。「那不過是芬奇先生的習慣,」他告訴梅耶拉,「我們在這個法庭裡一起辦公已好多好多年了。芬奇先生對每個人都彬彬有禮。他不是想挖苦你,他只是想對你表示劄貌。這只是他的習慣罷了。」 法官往後一靠說,「阿迪克斯,咱們繼續審下去吧,讓記錄表明證人並沒有受到粗魯的待遇,而是跟她的看法正相反。」 我真想知道她這一輩子有沒有人叫過她「小姐」或是「梅耶拉小姐」,可能沒有,因為她對這種通常的禮節都要見怪。她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兒?我立刻就知道了。 「你說你十九歲半了,」阿迪克斯又開口了,『你有幾個兄弟姐妹?」他從窗前回到了證人席。 「七個,」她回答。我不知道他們是否都跟我頭一天上學看到的那一位一樣。 「你是最大的?年紀最大的?」 「是。」 「你媽媽死了多久了?」 「不知道……很久了。」 「你上過學嗎?」 「和坐在那邊的爸爸一樣能讀書寫字。」 梅耶拉聽起來就象我在一本書裡讀到過的沒受過什麼教育的金格爾先生。 「你念了幾年書?」 「兩年……三年……不知道。」 我一點一點地,但越來越清楚地開始看出阿迪克斯這樣提問的用意。從吉爾默先生認為離題和沒有意義而表示反對的問題起,阿迪克斯正悄悄地在陪審團的眼前把尤厄爾家的生活構成一個畫面。陪審團瞭解到下邊一些情況:靠救濟金她家吃不飽,人們非常懷疑是尤厄爾先生喝酒把救濟金喝光了……他有時一連幾天在沼澤地裡,回來就病倒了;天氣很少冷到需要鞋子,就是天氣真的冷了,他也可以用破輪胎制出上等的高級鞋來;這個家用桶從垃圾場的一頭冒出的泉水裡挑水——他們把泉水附近的垃圾清理乾淨了——說到愛乾淨則各人隨各人的便:要想洗什麼你就自己擔自己的水。年紀小點兒的孩子終年感冒,而且患有難治的皮膚病。有個女人不時到她家附近來,問梅耶拉為什麼不繼續念書——她把答案寫給了她:家裡有兩個人能讀書寫字,不需要其他人去學習了——她爸爸需要他們留在家裡。 「梅耶拉小姐,」阿迪克斯不由自主地問道,「象你這樣十九歲的姑娘一定有些朋友。哪些人是你的朋友?」 證人皺起眉頭,好象不明白這話的意思。「朋友?」 「對,你不認識任何跟你年紀差不多的人?或者比你大,或者比你小,小夥子或姑娘。連普通朋友都設有嗎?」 梅耶拉的敵對情緒,本來已經平息到勉強過得去的程度,但這時又發作了。 「你又在開我的玩笑,芬奇先生?」 阿迪克斯把她問的這句話作為對他的回答了。 「你愛你爸爸嗎,梅耶拉小姐?」這是他的下一個問題。 「愛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待你好嗎?他容易相處嗎?」 「還可以,除了在……」 「除了在什麼時候?」 梅耶拉向她爸爸看了一眼,她爸爸原來讓椅子斜靠著欄杆坐著,這時坐正了,等著她回答。 「什麼時候也不除,我說了他還可以。」 尤厄爾先生又靠了上去。 「除了他喝酒的時候?」阿迪克斯問得十分柔和,梅耶拉點了點頭。 「他對你有過什麼嗎?」 「你指的什麼事?」 「在他……在他發火時,打過你沒有?」 梅耶拉向周圍望了一望,往下望著法庭記錄員,再往上望著法官。「回答這個問題,梅耶拉小姐。」泰勒法官說。 「我爸爸從沒打過我,頭髮都沒碰過我一根,」她毫不含糊地聲明,「他從來沒碰過我。」 阿迪克斯的眼鏡滑下來一點,他重新把它推上鼻樑。「我們瞭解得很不錯,梅耶拉小姐。我看現在最好回到本案來。你說你叫湯姆·魯賓遜過來劈——劈什麼來著?」 「衣櫃,就是那種有一邊全是抽屜的舊衣櫃。」 「你和湯姆·魯賓遜過去就很熟悉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住在哪兒?」 梅耶拉點點頭:「我知道他是誰,他每天從我家門前過。」 「這是你第一次叫他進院子嗎?」 梅耶拉聽到這話微微一驚。象剛才一樣,阿迪克斯又慢慢地朝窗前走去。他有時問一句便朝外看著等待回答。他沒看到梅耶拉不由自主地一驚,但我覺得他知道她動了一下。他轉過身,把眉毛一揚。「是……」他又問起來了。 「是的,是第一次。」 「你以前叫他進過院子嗎?」 這回,她已有了準備;「沒有,肯定沒有。」 「說一個沒有就夠了,」阿迪克斯平靜地說,「你以前從沒叫他給你幹過零活?」 「也許叫過,」梅耶拉讓了步。「附近有好幾個黑人。」 「你能記得任何別的次數嗎?」 「記不起。」 「好了,現在談那件事的本身。你說過你轉身時,湯姆·魯賓遜早進了屋,就在你後面,是那樣嗎?」 「是的。」 「你說過他掐你的脖子,罵你,說髒話……是那樣嗎?」 「是那樣。」 阿迪克斯的記憶一下子清清楚楚了。「你說『他抓住我,罵我,欺侮了我……』是那樣嗎?」 「我是這樣說的。」 「你記得他打了你的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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