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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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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的前一天,當傑克叔叔從火車上下來時,我們等了他一會兒,直到搬運工人遞給他兩個長長的包裹。每次傑克叔叔象鳥兒似的在阿迪克斯的臉上啄幾下時,傑姆和我朦覺得好笑。他們是我們看到的相互親吻的唯一的兩個男子漢。傑克叔叔和傑姆握握手,把我抱起來在空中高高地轉幾圈,但不太高:傑克叔叔比阿迪克斯矮一個頭。他排行最小,比亞曆山德拉姑媽小。他和姑媽長得很相象。但傑克叔叔的臉型好一點,他的尖鼻子、尖下巴一點也不叫我們害怕。 他是那些少數從不讓我害怕的科學工作者之一,很可能是因為他的舉止從不象個醫生。每次他給傑姆或我診治小毛病,例如拔出腳上的刺時,他都告訴我們他準備幹什麼,為我們估計會痛到什麼程度,並且解釋他使用的鑷子的用途。有一次過聖誕節時,我躲在一個角落裡,腳上紮進一根彎彎的長刺。我不讓任何人靠近我。傑克叔叔抓住了我,他給我講了個牧師的故事,這人最恨去教堂做禮拜,所以每天穿著晨衣,抽著水煙筒,站在大門口,對每一個尋求精神安慰的人他都要作五分鐘的說教。聽他講故事時,我一直笑個不停。當我打斷他的故事,要他告訴我什麼時候把刺拔出來時,他用鑷子夾著根血糊糊的刺,說當我捧腹大笑時,他已用力拔出來了,這就是人們所說的相對論。 「包裹裡是什麼?」我指著搬運工人遞給他的包裹問。 「這不關你的事。」他說。 傑姆問:「羅斯·艾莫爾怎麼樣?」 羅斯·艾莫爾是傑克叔叔喂的貓。那是只漂亮的黃色的雌貓。傑克叔叔說和女人在一起,時間久了他就厭煩,但和這只貓卻一直相處得很好。他把手伸進上衣的口袋裡,掏出幾張快照,我們挺喜歡。 「它越來越肥了。」我說。 「我想是這樣。醫院裡扔掉的手指、耳朵,它都吃。」 「該死曲,說得這麼噁心。」我說。 「你說什麼?」 阿迪克斯說:「傑克,別理她,她在逗你生氣。卡爾說這一個星期她老是罵罵咧咧的。」 傑克叔叔有些驚訝,但什麼也沒說。除開這些詞本身的誘惑力外,我是在試驗·種模糊不清的理論,即如果阿迪克斯發現這些字眼是我從學校學來的,就不會讓我上學了。 但吃晚飯時,當我請他傳給我那該死的火腿時,傑克叔叔指著我說:「飯後過來見我,年輕的小姐。」 晚飯吃完後,傑克叔叔來到客廳坐下。他拍拍大腿讓我坐到他的膝頭上去。我喜歡聞他身上的味兒:他象一瓶酒似的,身上還有一種令人愉快的香味兒。他用手把我的劉海向後邊拂了拂,然後看著我:「你不太象你媽媽,倒很象阿迪克斯。你長大了,褲子也小了點。」 「我覺得褲子正合適。」 「你現在喜歡說『該死,見鬼去吧』是嗎?」 我說是的。 「我可不喜歡,」傑克叔叔說,「除非氣憤到了極點時才順便帶一句。我會在這裡住一『個星期,這期問,我不希望再聽到那樣的字眼。斯各特,如果你到哪兒都用那些字眼,你會惹禍的。你想成為一個有教養的女子,是嗎?」 我說不特別想。 「你當然想。走,我們去裝飾聖誕樹吧。」 我們在那兒一直幹到上床的時間。那天晚上,我夢見了給我和傑姆的那兩個長包裹。第二天早上,傑姆和我起來就跑去找包裹:是阿迪克斯送的禮物,他寫信要傑克叔叔給我們買的,正是我們要的禮物。 「不要在屋裡把槍瞄來瞄去。」當傑姆對著牆上的一張畫瞄準時,阿迪克斯說。 「你得教他們怎麼射擊。」傑克叔叔說。 「那是你的事,」阿迪克斯說,「我給他們買這樣的禮物實在出於無奈。」 阿迪克斯不得不用在法庭上說話時的大嗓門才把我們從聖誕樹旁叫開。 他不同意我們把氣槍帶到莊園上去(我已開始想要用槍打死弗朗西斯),並且說只要我們出一點差錯就把槍收回去,永遠不給我們了。 芬奇莊園坐落在河邊的陡岸上,從上到下,有三百六十六級階梯,一直延伸到水中的小碼頭。順著河流往下走,地勢逐漸平坦,在那兒可以看見從前裝卸棉花的地方。在那兒芬奇家的黑奴曾經把大包大包的棉花和其他農產品裝上船隻,從船上卸下冰塊、麵粉、糖、農具以及各種女式服裝。一條被壓出兩道車轍印的馬車路從河邊向外蜿蜒伸展,消失在黑魑魃的樹林中。 路的盡頭有一幢兩層樓的房子,樓上樓下都有走廊圍著。很早以前,我們的祖先西蒙·芬奇修建這棟房子是為了滿足他那位愛嘮叨的妻子的要求。但是,由於有個這樣的走廊,這房子與當時的普通房屋的式樣大不一樣。室內的設計可以說明西蒙的坦率正直和對後代的絕對信任。 樓上有六間臥室,四間是八個女孩子住的,一間是獨子威爾卡姆·芬奇住的,還有一間留給作客的親戚朋友用。臥室都很簡樸,但是只有一個樓悌通向女孩子住的臥室,去威爾卡姆的臥室和客人的臥室只能走另一個樓梯。女孩子房間的樓梯是從樓下父母的臥室通上去的,所以,西蒙隨時知道女孩子們夜間進出的時間。 廚房和其他房間是隔開的,中間由一條木板釘的狹窄的過道連接,後院的柱子上有一個生了鏽的大鐘,從前用來召集地裡幹活的人,有時也用來搬急』屋頂上有個寡婦台回,但沒有寡婦去過那兒——從這裡,西蒙可以俯瞰他的監工,眺望河裡來往的船隻,觀察附近其他土地所有者的活動。 這所房子還有一段關於那些精明的新英格蘭人的傳說:芬奇家的一位姑娘剛剛訂了婚,為了不讓鄰近強盜把嫁妝搶去,她把所有的嫁妝都穿在身上,結果在上女孩子住的房間的樓梯時卡在門口,動彈不得,往她身上澆了好一陣水,最後才把她推了過去。我們到了莊園後,亞曆山德拉姑媽吻了傑克叔叔,弗朗西斯吻了傑克叔叔,吉米姑父默默無言地和傑克叔叔握了握手,我和傑姆把我們的禮物送給弗朗西斯,他回贈了我們一件禮物。傑姆覺得他自己年紀大一些,被大人們吸引過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和弗朗西斯在一起。他八歲了,頭髮向後梳得光溜溜的。 「你得到的聖誕節禮物是什麼?」我彬彬有禮地問。 「正是我要的東西。」他說。弗朗西斯要了一條齊膝蓋長的褲子,一個紅色的皮革書包,五件襯衣,還有一副沒有打結的蝶形領帶。 「真帶勁兒。」我言不由衷地說,「我和傑姆一人得了把氣槍,傑姆還得了一套化學器皿……」「我知道,是玩具器皿。」 「不是玩具,是真的。他準備給我製造一種顯影墨水,我還要用這種墨水給迪爾寫信呢。」弗朗西斯問那有什麼用。 「告訴你吧,他收到我的一封上面什麼都沒有的信時,你能猜想他的面部表情會怎麼樣嗎?他會奠名其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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