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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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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幾句。」 「瑪麗,瑪麗,恰恰相反,你的花園怎會豔麗?對不起,其它的我記不得了。這小詩後面怎麼講的」她大聲笑了。 「行了,我們調好了。」 她抬頭望望揚聲器。「你會參加最後階段的接合嗎?」 「可能去,」格哈得說,「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羅傑急著要給他服鎮靜藥。」 她點了點頭。接合是本森治療過程中的最後一個階段,服用鎮靜藥必須在它結束之後進行。昨晚午夜之前,本森保持鎮靜是使用苯巴比妥魯米那的緣故。今天上午他會頭腦清醒,等待接合。 「接合」一詞是麥克弗森發明的,他喜歡計算機術語。接口是兩個系統或者說是計算機和效應機械之間的邊界。就本森而言,它幾乎是兩個計算機的邊界——他的大腦和用電線接到他肩膀上的小計算機之間的邊界。電線已接上,但開關尚未打開。一旦打開,本森一計算機一本森這條反饋電路就算起用了。「麥克弗森把這看作是許許多多病例中的第一個,他計劃要從器質性發作搞到精神分裂症患者,再到精神發育不全的病人,直止失明病人。發展圖表都掛在他辦公室的牆上,包括未來五年的技術設想。他打算在連接中使用日益完善的計算機,最後他將著手諸如Q模型這種連羅斯都覺得靠不住的項目。 但今天的切實問題是四十個電極哪一個來阻止發作。現在誰也不清楚,這將由實驗來決定。 手術過程中,電極已被精確地安置到幾毫米的目標區內。這是一次成功的手術移植,但就大腦的細胞密度而論,這又是遠遠不夠的。一個腦神經細胞的直徑只有一微米,一毫米的空間裡有一千個神經細胞。 從這個角度出發,電極只是被粗糙地裝了進去。這種粗糙意味著需要安置許多電極。我們可以假定,如果你在籠統而言的正確區域內放置幾個電極,那至少會有一個電極處於精確的位置來阻止發作。試錯刺激法將會決定哪一個是可以使用的合適電極。 「病人來了,」格哈得在揚聲器裡說。不一會兒,本森坐著輪椅來了,身上穿著一件藍白條的浴衣。他似乎很活躍,僵著手朝羅斯揮揮——他肩膀上的繃帶把他的手臂紮得無法動彈。「你感覺如何?」他說完笑了。 「這話該我來問你。」 「我在這裡問你幾個問題,」他說。他還在笑,可講話語氣尖銳。羅斯略感驚訝地發現他怕了,隨後她又納悶自己為何會吃驚。他當然會害怕,誰都會害怕。她自己的內心其實也不平靜。 護士拍拍本森的肩膀,朝羅斯醫生點點頭,然後走了出去。房間裡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一時間他倆誰也不說話。本森望著她,她望著本森。她想給格哈得留出時間調整天花板上的電視攝像機並準備好他的刺激儀。 「我們今天要幹什麼?」本森問。 「我們要連續刺激你的電極,看看會怎麼樣。」 他點點頭,擺出一副處之泰然的神態,但羅斯知道他的泰然不可輕信。過了一會兒,他問:「疼嗎?」 「不疼」 「行,」他說,「來吧。」 格哈得坐在隔壁房間的一張高凳子上,四周黑乎乎的,只有儀器上的綠色刻度盤在閃爍。他透過單向玻璃望著羅斯和本森開始交談。 他身旁的理查茲拿起錄音機話筒輕聲他說:「刺激系列一,病人哈羅德·本森, 1971年3月11日。」 格哈得看看身前的四個電視屏幕。一個顯示本森的閉路圖像,刺激系列活動進行時,畫面將被錄在錄像帶上。另一個顯示計算機產生的四十個電極頭的畫面,它們在大腦裡成平行的兩排。每一個電極受到刺激時,都會在屏幕上閃亮。 第三個電視屏幕上是實施電擊時脈衝的電波器描記圖像。第四個屏幕顯示的是本森脖子上的微型計算機的線路圖,刺激通過線路時它也會閃亮。 隔壁房間裡,羅斯正在說話:「你會有不同的感受,有些感受是相當愉快的。我們希望你把感受告訴我們。好嗎?」 本森點點頭。 理查茲說:「一號電極,五毫伏,時間五秒。」格哈得按動按鈕。計算機線路圖上顯示一條線路正在接通,電流在本森肩膀上的計算機裡婉蜒而行,通過了複雜的電子迷宮。他們透過單向玻璃望著本森。 本森說:「有意思。」 「什麼有意思?」羅斯問。 「感覺。」 「你能描述一下嗎?」 「哦,就像是在吃火腿三明治。」 「你喜歡火腿三明治嗎?」 本森聳聳肩膀。「不特別喜歡。」 「你感到餓嗎?」 「不特別餓。」 「你還有別的感覺嗎?」 「沒有。只是有火腿三明治的味道。」他笑笑。「黑麥粉的。」 坐在控制盤前的格哈得點了點頭。第一個電極刺激了模糊的記憶痕跡。 裡查茲:「二號電極,五毫伏,時間五秒。」 本森說:「我要去盥洗室。」 羅斯說:「去吧。」 控制盤前的格哈得往後靠了靠,他呷了口咖啡,注視著談話的進展。 「三號電極,五毫伏,時間五秒。」 這個電極根本沒對本森產生效果。本森正輕聲地和羅斯談論著餐館、飯店和機場裡的盥洗室。 「再試試,」格哈得說。 「重複三號電極,十毫伏,時間五秒,」理查茲說。電視屏幕上閃現出通過三號電極的線路。仍然沒有效果。 「進行四號,」格哈得說。他記了幾行筆記。 #1-?記憶痕跡(火腿三明治。) #2-膀脫脹痛 #3-沒有主觀變化 #4- 他寫完破折號停了下來。試完四十個電極需要很長的時間,但看看結果也是叫人陶醉的。電極產生截然不同的效果,而它們相互之間又是如此靠近。這是證明大腦裡細胞密佈的最終證據,因為大腦曾經被描述是已知宇宙中最最複雜的結構。確實不容置疑的是:一個人腦中的細胞是整個地球人口的三倍。這種密度有時真叫人無法理解。格哈得剛進研究室的時候曾要來一個人腦做解剖,他把十幾本神經解剖教科書攤在面前,埋頭忙了幾天。他使用傳統的工具進行大腦解剖,用木制的鈍器刮去灰白色的乳酪狀物質,耐心而又小心翼翼地刮去了這種東西——最後他一無所獲。人腦和肝肺不一樣。用肉眼去看,它都是一個樣,叫人生厭,絲毫看不出它的真正功能。人腦太微妙了,太複雜了,細胞密度大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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