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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浮游(8)


  黃大將倚著東面的欄杆眺望庭院,欣賞夕陽中次弟競芳的秋花,心中卻甚是傷感,不由低聲吟詠白居易的詩句來:

  「大抵四時心總苦,就中腸斷是秋天。」忽聞有女子衣衫曳動之聲,顯見是剛才背身吟詩之人。她穿過正殿,向前走去。其時匂親王走過來,問侍女們:「适才過去那人是誰?」一侍女答道:「是大公主的情女中將君。」戴大將想道:「這侍女亦太貿然了,豈能隨意告訴心存非份之念的男子!」他深感遺憾。但見侍女皆親近于匂親王,又頓生妒意。心想:「『許是匂親王神情威嚴,那些侍女才不得不如此。我多晦氣,為匂親王狂戀,只有暗自妒恨,吃盡苦頭。這些侍女中,定有他所傾心愛戀的品貌出眾的女子。我何不設法誘惑此女,奪取過來,讓他也嘗嘗我現在的滋味?我敢斷定,真正聰慧的女子,決不會拒絕我的。但這種侍女又有幾人呢?只有想想那二女公子了。她常嫌匂親王的行為不合本分,又擔心我和她的戀情被世人知曉枉加譏評,只能隱秘,然而始終不曾放棄對我的愛戀。能有如此見識,堪稱世所罕見的賢女。然而這些侍女,與我向來生疏,能否有這種人是無從得知了。近日寂寞無聊,夜不能寐。何不也幹一些風流韻事呢?」他這想法,亦有失身份。

  於是黃大將又如前日愉窺一樣,特意去了大公主的西廊,這純屬無聊。晚上大公主到明石皇后那裡去了,侍女們皆隨意聚在廊前,閒談觀月,甚是愜意。中有一侍女正在彈箏,琴技煙熟,爪音悅耳。燕大將悄然無聲地走近,竟無人知曉,但聞:「為何『故故』狀奏得如此美妙?」眾人大為詫異,夫不及將揭起的簾子放下,一人起身答道:「氣調』相似的兄弟不在此地廣辨其聲音,知此人便是中將君。章大將亦引用《遊仙窟》中典故戲答道:「我是『容貌』相似的母舅呢!」得知大公主不在,他已毫無興致。問道:「公主總是常去那邊,這歸省期間她還做何事呢?」侍女答道:「公主無論在何地都毋需做事,惟尋常度日罷了。」章大將想到大公主那高貴的身份,止不住一聲歎息。為免被人怪詫,只得強忍情緒,接過侍女的和琴,未及調弦,便一陣彈撥。倒也合律合調,琴聲與這秋天的景象甚為相宜,真是絕妙動人。忽然琴聲嘎然而止,沉迷其間的侍女皆大為歎息。此刻董大將心事沉重,正尋思道:「我母親與大公主的身體相當,唯一不同乃大公主為皇后所生。但受父帝的寵愛卻完全一樣。為何大公主尤為優越呢?許是皇后出生之地明石浦乃風水寶地吧!」又想:「我能娶得二公主為妻,已是莫大幸運,然若兼得大公主,那真是完滿之至!」這亦未免太狂妄了。

  再說那已故式部卿親王之女官君,在公主西殿那裡也有她自己的房間,其時諸多年輕侍女皆在那裡賞月。燕大將歎道:「唉,可憐!此人與大公主同是皇家血統呢。」回想當年式部卿親王曾有心將此女許配與他,或許有些緣份,遂向那裡走去。只見兩三個身著值宿制服,相貌姣好的女童在外面閒步。一見黛大將過來,忙避退室內,其嬌羞之態甚為可愛。但蒸大將卻不以為然。他向南行至一角,有意咳嗽幾聲,便走出一年事稍長的侍女來。曹大將說道:「宮君的遭遇實令人同情,我欲向她表達,卻又怕這些常用之言給人虛假應酬之感,所以正在努力『另外覓新詞』呢。」那倍女並無去通報官君之意,自作聰明道:「我家小姐雖遭此不幸,然想起親王生前的寵愛,又蒙大人的深切同情,她將不勝欣慰。」黃大將聽罷這泛泛的應酬,甚為掃興,心中頓生厭感,說道:「宮君與我也算兄妹,具有同族之誼,如今遭此曲折,我理應關懷備至。今後無論何事,但請囑咐,定當樂為效勞。若像今日叫人傳言,避舍三分,豈不是有意推卻我麼?」侍女也覺得有些失利,便竭力勸說它君接待。宮君於帝內答道:「如今我孤苦無依,『蒼松亦已非故人』了。承蒙念惜往日情誼,不勝感激。」此為親口對答,非侍女傳言,其聲甚是嬌嫩,極蘊優雅之趣。蒸大將想道:「她若為此處一普通宮女,倒是很有趣味。可惜身為親王家的女公子,今境遇改變,不得已而與人直接通話。」頗生憐惜之情。又猜想她定然美貌無比,很想見上一面。忽念匂親王為此女苦思勞心,暗中好笑。卻又唱歎世間稱心如意的女子實甚罕見。他想:「身份高資優越的親王,培育出品貌優秀的大家閨秀,不算稀奇。最稀奇的,還是成長於宇治山鄉八親王之家的美人。此處荒涼偏僻,且家道枯寂如高僧。連那眾人皆視為命苦志弱的浮舟,與其面晤時,亦覺優雅清麗,可愛無比片由此顯見他時刻牽掛著字治一族。不覺暮色蒼茫,她們的不幸因緣歷歷浮現眼前,令他傷感萬分。忽見諸多雅螃忽明忽暗地東飛西竄,便賦詩道:

  「眼見釁遊不能取。忽顯忽逝去不知。世事亦皆如這坤妮一般『似有亦如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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