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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寄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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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二公主喪服期完。因此議婚之事提上了日程。有人向蒸中納言進言:「你怎能如此愚笨不開竅呢?是上甚中意於你,只要你略表心意,今上定會立刻將女兒嫁與你。」黛中納吉忖度:過分冷落,充耳不聞,也太怠慢無禮了。於是每有機會,即委婉表示願結秦晉之好。今上哪能不睬!熏中納言聞悉今上業已擇定良辰吉日。他自己也默察出今上意圖。但心中仍念念不忘早夭的宇治大女公子,不勝悲傷。他想:「真不幸之極!如此情深之人,卻為何卻無緣結為夫婦?」追思往昔,更覺愁腸百結,悲從中來。他常常想:「即使是品貌平平之人,只要略似宇治大女公子,我也會傾心於她。真想能得到昔日漢武帝那種返魂香,讓我們再廝守一次該有多好啊!」他並不企盼與高貴的二公主的結婚佳期快快來到。 夕霧左大臣正忙於準備六女公子與匂親王之婚事。日子定於八月內。二條院的二女公子聞之,哀歎道:「果如我所料!怎麼會平安無事呢?我早已知曉:如我這般卑微之人,難免遭遇不幸,惹人譏笑。早聞此人草率輕薄,不值依託。但稍經接觸後,倒也看不出他有何好押無情之舉,更何況曾對我誓言在先。今後他若有新歡而突然疏遠於我,叫我如何忍受得了這口悶氣呢?即使不願和我一刀兩斷,但痛苦之事必定不少。此生命苦,恐怕不得不回山中了。」她覺得被人拋棄,回去遭人恥笑有失體面,比終身不嫁老死山中更沒面子。先前不顧父親臨終遺囑而率自離開山莊自食惡果,今日始覺羞愧難當!她想:「已故姐姐隨意不拘,仿佛無甚主見:但她心底意志堅如磐石,真了不起!難怪意中納言至今對他念念不忘,整日哀傷歎惋。倘若姐姐未死而與之結為連理,是否也會遭此不幸呢?奈何她思慮甚遠,決不受他誘惑,甚至寧願削髮為尼,研習佛事,也不願嫁與非她所愛之人。若她尚健在,定為尼姑無疑。如今想起,姐姐是多麼堅決啊!倘若父親與姐姐黃泉有知,定會責我太不慎重。」她既悲又愧。然而事已如此,抱怨也無益;只得含淚忍之,假裝不知六女公子之事,匂親王近來對二女公子柔情蜜意更勝殘常,無論朝起夜寢,皆纏綿悱惻與她交談。又與她相約: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技。 時至五月,二女公子覺身體不適,意生起病來,其實並無異常病痛,推飲食減少,精神不振,終日臥床不起。匂親王尚不曾見過此狀,故不知究裡,以為是炎夏酷熱之故,但心中甚為納悶。有時也隨便問道:「你到底怎麼了?你這病狀仿若已有身孕呢。」二女公子羞恥難言,只是佯作沒事,也無侍女多嘴從旁透露,故匂親王無法確定她是否業已懷孕。八月裡,二女公子從別處得知匂親王與六女公子的婚期。匂親王本想告知二女公子,只因怕說出來自討沒趣,又對她不起,所以一直不曾告訴她。故此刻二女公子甚惱她蒙已於鼓裡。這結婚豈是能遮掩之事?世人皆知,唯獨不告知她具體日期,叫她怎不生恨?自從二女公子搬到二條院後,非特殊情況,匂親王概不在外夜宿,更不用說其他各處了!如今,另有新歡而久不回來,叫二女公子如何忍受孤枕難眠之苦呢?為此,他時常有意到宮中值危,欲使二女公子習慣獨宿。但二女公子更覺得他虛偽無情,因此更加怨恨。 蒸中納言聞知此事,對二女公子深表同情。他想:「包親王乃輕薄之徒,虛偽易變,今後勢必喜新厭舊。左大臣家位尊權顯,倘若不顧其結髮之義,強行不准親王時常回來,那從來不慣獨宿的二女公子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呢?她日後定會以淚洗面,長夜難堪,真可憐呢。唉,我這人何等無用啊?怎麼當初拱手便將她讓與匂親王呢?我自從傾心于已故大女公子後,超然脫俗而清雅高潔之心也已變得混飩不堪,只因為她失本性。我一味想到:若在她心許之前強要成事,則有違我當初神交本意,所以只一心盼她對我略生好感,襟懷大度地待我,然後再漸次深交。誰知她對我又恨又愛,猶豫不決,卻以『妹妹即是我身』為由,叫我移情於非我所望的二女公子,以此自慰。我怨恨不已,惟思使其計謀難逞,便急忙將二女公子拱手讓與匂親王。由於為情所困而迷失心志,竟引導匂親王到宇治玉成了此事。如今反思:當初太沒主見啊!此刻後悔也遲了!匂親王若能稍許憶起當時之景,也許會怕我知道此事而有所顧慮,然而眼下絕木會言及當時情況了。可見沉溺於聲色、意志不堅者,不僅使女子委屈,朋友也大受其累。他必然會做出輕佻之舉。」他心中十分痛恨匂親王。蒸中納言生性用情專一,故對別人的這種行為深惡痛絕。他又想:「自從那人辭世之後,皇上欲招我為公主之婚,我也不覺得有何欣喜。只願娶得二女公子,此情日增。只因她與死者有血緣關係做我不能忘卻。這二人的手足之情特別濃厚。大女公子臨終托我:『我所遺妹妹,望你能誠摯相待。九泉之下,我也會感激不盡的。』又遭:「我一生別無遺憾。只是你不曾聽我安排娶得我妹,故對這世間尚難放心。』大女公子若泉下有知今日之事,定恨我更甚。」自從放棄了那人,他準備夜孤枕獨眠,常被細微風聲驚醒。追思往昔,虛及二女公子將來,只覺人生無常,實無情趣。 秦君在極端無聊之時也偶與眾侍女排演一段風流韻事,有時召她們侍於身側,這些侍女中,不乏嫵媚啊娜之人,但無一能使他動心,再有些身份並不低於宇治山莊兩女子的,只因世易時移,家道中落,生活清苦無著,而不得不在這三條院官邸供職,但餐中納言堅貞自律,從不染指她們。因他深恐自己一時不慎再墜情網,而導致自己出家之時,六根未盡,牽連太多,難以修得正果。然而如今卻為了宇治女公子而痛苦不堪,他自認怪僻。某晚。因念及此事,通夜難眠。但見縷縷曉霧彌漫籬內,花卉爭豔,丰姿綽約。朝顏盛開,更令人爽心說目。古歌雲:「花豔天明時,零落疏忽間,欲明世態相,請君現朝顏。」此花極似無常人世,令人看了不免感慨萬端。他昨夜不曾關緊格子窗,臥床略躺天便亮了。故此花開時,他一眼即能望見,於是喚來侍臣,道:「今日我欲往北院④,替我安排車子,不必太鋪排。」待臣回奏:「親王昨日入宮值宿去了,恐不在二條院內。」中納言道:「親王雖不在家,但夫人抱病在身,前去探望也無不可。今日乃人宮之日,我定在日高之前趕回。」便打點行裝。出門時,信步下階,小立於花草中,雖非故作風流惆悅之姿態,卻給人以玉樹臨風滿峻高雅之感。隨傳諸人不免相形見細。他欲采朝顏花,便輕提錦袖,拉過花蔓。露珠紛紛搖曳而下。遂獨吟道: 「晚露猶未消,朝顏已慘淡。瞬間曇花顯,不足惹人憐。 何等無奈啊!」便隨手摘了幾朵。對女郎花則「視而不見,逕自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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