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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須磨(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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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公子召集附近領地裡的吏目,命令他們從事土木工程;就把同來的良清當作親近的家臣,教他仰承公子意旨而指揮吏目。對於這樣的安排,公子又不勝今昔之感。過了不久,土木工程已楚楚可觀。又命將池水加深,庭木加多,心情漸漸安定下來,但亦象做夢一般。這攝津國的國守,也是以前親信的從臣。此人不忘舊情,時時暗中照拂,這住處便不再象一個旅舍,而是進有許多人出入了。然而終無情投意合之人可以共話,仍有遠客他鄉之感,心情不免鬱結,常憂今後歲月,不知如何排遣。 旅居漸次安定,已屆梅雨時節。遙念京華舊事,可戀之人甚多:紫姬定多愁苦;太子近況如何;小公子夕霧想必依舊無心無思,嬉戲度日吧?此外這邊那邊,心中掛念的人多得很,便寫了許多信,遣使入京傳送。其中寄二條院紫姬的及師姑藤壺皇后的信,寫時常因淚眼昏花而再三擱筆。與藤壺皇后的信中,有詩文如下: 「須磨遷客愁無限, 松島漁女意若何? 愁歎本無已時,今日瞻前顧後,盡是黑暗,正是『憶君別淚如潮湧,將比汀邊水位高!」① ①此古歌見《古今和歌六帖》。 與尚侍朧月夜的信,照例寄給中納言君,裝作給這侍女的私信。其中有雲:「寂寞無聊之時,唯有追思往事。試問: 我無顧忌思重敘, 卿有柔情懷我無?」 此外尚有種種話語,讀者當可想像。左大臣及乳母宰相君處,亦有信送去,托他們多多照顧小公子。 京中諸人收到了源氏公子的來信,傷心動魄者甚多。二條院的紫姬讀了信,就此倒在枕上,不能起身,悲歎無已。眾侍女無法安慰,也都愁眉不展。看到公子往日慣用的器物、常彈的琴箏,聞到遺留在公子脫下來的衣服上的香氣,似覺公子現已變成逝世之人。少納言乳母嫌其不祥,便請北山的僧都舉行法事,以祈平安。僧都向佛祈願兩事:一者,願公子早日安返京都:二者,願紫姬消愁除苦,早享幸福。僧都在紫姬愁苦之中勤修佛事。 紫姬為源氏公子制辦旅中衣物。無紋硬綢的常禮服和裙子。樣子異乎尋常,看了令人悲歎。臨別吟唱「鏡影隨君永不離」時的面影,始終留在紫姬眼前,然而空花泡影,有何裨益?看到公子往時出入的門戶、常憑的羅漢松木柱,胸中總是鬱結。閱世甚深而慣于塵勞的老年人,對此情景也不免悲傷,何況紫姬從小親近公子,視同父母,全靠他撫養成人。一旦匆匆別去,其戀慕之殷,自屬理之當然。假令索性死了,則無法挽回,這是不言而喻,且過後也漸漸遺忘。但如今並不是死,而是流放,其地雖然離京不遠,但別離年限無定,歸期渺茫難知。如此一想,便有無窮悲憤。 師姑藤壺皇后關念皇太子前程,其憂傷之深,自不必說。她和源氏公子既有宿緣,自然不能漠不關心。惟多年以來,只因深恐世人誹議,所以處處小心謹慎。如果對公子略示情愛,外人定將抨擊,因此只得隱秘在心。每遇公子求愛,大都只當不知,冷酷對付。所以世人雖然愛管閒事,好議是非,但關於此事,始終沒有片言隻語。能夠太平無事,半是由於公子不敢任情而動,半是由於皇后能巧避人目,努力隱藏之故。如今危懼已去,但回想當年,安得不又傷心,又思念。因此她的回信,寫得比以前稍稍詳細,其中有這樣的話:「近來只是 身證菩提心積恨, 經年紅淚濕袈裟。」 尚侍朧月夜的回信中說: 「為防世上千人目, 悶煞心中萬斛愁。 其餘之事,可想而知,恕不詳述。」僅此聊聊數語,寫在一張小紙上,附在中納言君的回信中。中納言君的回信則詳述尚侍憂傷之狀,寫得十分可憐。其中處處動人哀思,使源氏公子讀了不禁流淚。 紫姬的回信中,由於源氏公子來信特別周詳,所以也寫了許多傷心的話。附詩一首: 「海客潮侵袖,居人淚濕襟。 請將襟比袖,誰重複誰輕?」 紫姬送來的衣服,色彩與式樣都非常雅觀。源氏公子想:「此人事事擅長,使我如意稱心。若無此變,現在我正可屏除一切煩惱,斷絕一切牽累,與此人共度安閒歲月。」然而想到目前境遇,又不勝惋惜,於是紫姬的面影晝夜常在眼前,片刻不離。相思到不堪忍耐之時,決心偷偷地將她迎接來此,然而立刻又想回來:生不逢辰,處此濁世,首先應該懺除前生罪障,豈可胡思夢想?於是立刻齋戒沐浴,朝朝暮暮勤修佛事。 左大臣的回信中敘述著小公子夕霧的近況,寫得十分可憐。但源氏公子以為將來自有與小公子見面之日,他又有外祖父母照拂,因此對小公子並不特別掛念。想來他愛子之心不如思妻之念那樣煩惱惶惑吧! 對了對了,只因頭緒紛繁,不覺遺漏了一個人,伊勢齋宮處,源氏公子也曾遣使送信去,六條妃子也特地遣使送來回信。她的回信情意纏綿,措辭之妥帖與筆致之優秀,與眾不同,確有高雅的風度。其中有雲:「足下所居之處,似非現實世間。我等聞此消息,幾疑身在夢中。思量起來,總不致長年離京遠客吧。但我身前世罪孽深重,再見之日,遙遙無期矣。 但願須磨流放客, 垂憐伊勢隱居人。 這個萬事全非的世間,不知將來如何結果啊?」此外話語甚多。另有一詩雲: 「君有佳期重返裡, 我無生趣永飄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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