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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楊桐(11)


  朧月夜狼狽之極,只得膝行而前,來到寢台外面,右大臣看見她紅暈滿頰。以為患病發燒,便對她說:「怎麼你的氣色還不正常?想是妖魔作祟吧,法事應該延長日子。」這時候他看見一條淡紫紅色的男帶纏繞在女兒身上,覺得很奇怪。又看見一張寫著詩歌的懷紙落在帷屏旁邊,心念這是什麼東西,吃了一驚,便問:「這是誰的?這東西很奇怪。拿過來,讓我看看究竟是誰的東西。」朧月夜回頭一看,方才發現。但此時已無法抵賴,有什麼話可回答呢?嚇得魂不附體。倘是身分高貴的人,應該體諒做女兒的此時一定怕羞,因而有所顧忌,無奈這位大臣秉性急躁,毫不留情。他並不思前想後,憤然地走上前來,拾了那張懷紙,趁此向帷屏後面探望一下。但見一個體態非常優美的男子,肆無忌憚地躺在女兒鋪位旁邊,此時方才慢慢地拉過衣服來遮住顏面,算是躲避了。右大臣驚得發呆,一時怒火中燒。然而到底不便當面揭穿,氣得頭昏眼花,只得拿了那張懷紙回正房去。朧月夜呆若木雞,差點兒沒嚇死。源氏大將懊喪之余,想道:「惡貫滿盈,終於要受世人非難了!」然而看了這女人的可憐之狀,只得胡亂安慰她一番。

  右大臣的本性,萬事想到就說,不能隱藏在心。加之老年之人,都有直率之癖。因此絕不躊躇,把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向弘徽殿太后訴說了。他說:「有這樣的事情。這懷紙正是右大將的手筆,以前早有暖昧之事。當時我因看重他的人品,不曾向他問罪,並且說過願將女兒嫁給他。當時他卻毫不在意,一味態度冷淡。我心甚是憤慨。但念此或前世因緣,也就曲意原諒。我想此女雖已失身,朱雀帝亦或寬宏大量,並不屏棄。經我懇願,居然容許入宮,遂我初志。但因負疚在心,不敢奢望女禦之尊,只得讓她屈居尚侍之位,在我已是一大遺憾。如今此女身已入宮,他又做出此種行為,更加使我痛心疾首。尋花問柳雖是男子常有之事,但這大將實在豈有此理!

  「槿姬身為齋院,他竟不顧褻瀆神明,偷偷寄送情書,百般追求,世人已有謠傳。此等瀆神之事,不但有傷于世道,且亦不利於自身。我推想他總不至於做出犯天下之大不韙的事來吧。況且他是今世有識之人,風靡天下,拔類超群,故我一向不曾懷疑他的用心,豈知……」

  弘徽殿太后性情比右大臣更為兇狠,聽了父親這番話,怒不可遏,答道:「我的兒子空有皇上的虛名,實則自昔便受眾人奚落。那個退職的左大臣,不肯把掌上明珠葵姬嫁給做兄長的皇太子,偏偏把她嫁給臣籍的小弟源氏,同衾的時候這源氏還只十二歲加冠之年呢。我早已有意將六妹送入宮中,卻先遭受源氏侮辱。然而誰也不以為怪,大家袒護源氏。結果六妹不能享受女禦之尊,只得屈居尚侍之位。我常引以為恨,屢思設法使其升遷,身居後宮第一,藉以清雪受辱之恥。無奈六妹不知好歹,一味傾心於自己所愛之人。六妹尚且如此,他追求齋院槿姬的謠傳一定也是真的了。總之,源氏處處對朱雀帝不滿,他只偏袒皇太子,巴望他早日即位。此事可想而知。」她侃侃直說,毫不留情,反使右大臣對源氏深感抱歉,自悔多言。他想:「我何必將此事告訴她呢?」便婉言調解:

  「你說的固然不錯,但此事暫勿洩露!你也不必告知皇上。大約這妮子前回犯了過失,皇上並不嫌棄,依舊寵愛她,因而有恃無恐,便做出這種事情來。你先悄悄地訓誡她一番,如果她不聽,這個罪過由我一人承當。」弘徽殿太后聽了這話,怒氣還是不消。她想:「六妹和我住在一起,人目眾多,也算得無隙可乘了。然而這源氏毫無忌憚,竟敢鑽門入戶,簡直是蔑視我們,侮弄我們!」越想越憤怒了。忽念趁此把那源氏懲辦一下,倒是個好機會。便用心考慮種種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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