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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當他正注視那一大群野牛,逐漸遠去時,他看到後面一群狩獵者也趕上了。這些赤身課體的印第安人,騎在馬上奔跑,就像許多軟木飄浮在深海中,他出神的看了好幾分鐘,看著他們揚起滾滾黃塵,拉滿了弓,箭矢飛出,接著一頭又一頭的野牛倒了下去。

  不過幾分鐘光景,他又折了回來,想親眼看看他所獵的獵物。只想確認一番,因為大狂喜了、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不過是比刮鬍子還短的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7

  剛剛站在這頭野牛旁,覺得這動物真大,但死了,單獨地僵硬躺臥在短短的青草上,看起來似乎更大些。

  就像參觀展覽的人一般,鄧巴中尉慢慢的繞著那只牛屍打轉。他在巨大的牛頭前停了停,伸手握住牛角,拉拉看。牛頭好重,他伸手把整只牛摸一摸;肉峰高起的地方,有濃密的毛,接著牛背的線來往下斜,臀部的毛細滑柔軟。他在指尖握住成穗狀的牛尾,小得有些荒謬。

  他繞回幾步,中尉又蹲在牛頭前,捏著下巴垂下長長的鬍子,使他想到將軍的山羊鬍子。他心想,這頭牛可能在牛群中,是屬￿領袖級。

  他站了起來,又退了一、兩步,仍然仔細端詳著這只野牛。這麼大的動物,竟能存在,實在是件美麗又神秘的事。何況這一群,就有好幾千頭之多。

  他想:說不定有上百萬頭。

  取了這條牛的性命,他一點也不感到自傲,也沒有悔恨自責。不過,總感到一種肉體感覺到什麼,他能感受到胃在蠕動,甚至聽到胃咕咕叫了。嘴裡開始掉下口水。好幾天來,沒吃過一頓飯餐。現在注視著這一大堆肉,才意識到自己真餓了。

  狂烈的獵殺行動,不過十分鐘光景就結束了。野牛群拋下死去的牛屍,這時已奔逃得無影無蹤。獵者把獵物拖了回去,老弱婦孺們,帶著炊事用具,在平原等著他們了。他們的聲音,透露著興奮,使鄧巴感受到,好像某種宴會要開始了。

  突然,飄發跟著兩名夥伴策馬奔來,洋溢著成功的喜悅。他躍下那匹大馬,臉上掛著微笑。中尉注意到,這名戰士的膝蓋下面,有一個傷口。

  但是飄發卻沒有注意,他走到中尉旁邊,仍然開心地笑著。當他挨近中尉身邊時,他拍拍他的背,好意的和他招呼。

  他愉快大笑,把一把沉重的刀子,交到他手裡,他用蘇語說了些什麼,又指指那牛屍。

  鄧巴幹站著,羞澀地看著手中的刀子。他無助地微笑,搖了搖頭,不知該怎麼做。

  飄發在一邊喃喃說了些什麼,他的朋友聽了大笑。他拍拍中尉的肩膀,接回那把刀,然後一個膝蓋跪在鄧巴獵來那頭野牛的肚子上。

  他神色自若,憫熟地拿著那把切肉刀,朝野牛的胸部,深深割了下去,雙手加把勁,拖著刀背,剖開一隻牛。當內臟都露出來時,飄發伸手到腹腔中探索,好像一個人在黑暗中感覺什麼。

  他找到他要的,辛苦拉扯一番,原來是一塊很大的牛肝,托在雙掌上。他把這當獎品,給那看得呆呆的中尉。鄧巴小心翼翼接了過來,但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鞠個躬,又把那塊肝,恭恭謹謹奉還回去。

  自然,飄發有些不高興,但他知道這個白人不懂得印第安人的規矩,也就不予理會。他也學他鞠了一個躬,將那猶有徐溫的肝,送到嘴邊,在邊緣咬下一塊。

  然後這名戰士,把這塊肝傳給他的朋友們,鄧巴在一旁緊緊注視看,每個人都咬下一口生的肝吃下肚。他們吃得津津有味,好像那是新鮮的蘋果派。

  現在這一小群人,有的站著,有的騎在馬上,都圍著鄧巴的野牛。踢鳥也在那兒,還有站立舞拳。她和另外一個女人,已經開始剝牛皮了。

  飄發把那塊大家都咬過的牛肝,再度交給鄧巴,他再次接了過來。他呆呆的拿著那塊牛肝,目光一一看過每一個人,看著這群人中,哪個人臉上露出放過他的表情。

  可是沒有,沒人幫他這個忙。他們都沉默地注視著他,期待著。他明白,如果再把牛肝傳給別人,那就大傻了,甚至踢鳥也在等著。

  這時,鄧巴只好拿起牛肝,送到嘴邊。他告訴自己,咬一口牛肝,多容易啊。但就像要他吃一匙痛恨的青豆,那般困難。

  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嘔吐出來,他咬了一口牛肝。

  那生牛肝好軟,人口即溶。當他阻嚼時,注視著地平線。有一陣子,鄧巴中尉品嘗著生牛肝,心中萬分訝異,幾乎忘了眼前沉默的觀眾,腦海中浮現出令他驚異的訊息——

  這牛肝真好吃。

  他不假思索又咬了一口。臉上很自然微笑了起來,並把那塊生牛肝再傳給他人。

  他和其他獵人們一塊狂歡,合唱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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