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一一八


  他似乎真的怒不可遏,他轉過身不理我了。我怎麼能停止思想?我恨不得打開頭顱,把所有的思想曳拉一空;然而,思潮硬是澎湃淘湧,就像她的血一樣。她的肉內猶有心智,有欲望,有炙熱的靈魂被強行困鎖,她一切的熱,就像液體的光,此刻卻流竄在我身上。毫無疑問的,恩基爾對她擁有致命的掌控力;我恨他,我要毀他;我的腦裡充塞了各種狂思奇想;也許我能想出辦法,單單毀了他,卻保留住她;只要她能安全,我們就不會有危險。

  我太失去理性了吧,難道魔鬼不事先纏附他嗎?如果這一切不事……

  「別妄想了,小傢伙!」馬瑞斯的身影閃現。

  我又啜泣了。我感到她猶在我的頸子上撫摸,舔了舔,我恍如又嘗到她的血;視線朝向天空,只見星羅棋佈;此時此刻,連安祥永恆的行刑,似也在威脅我,似也了無意義。尖叫的衝動,在我的喉嚨致命的膨脹擴張。

  她的血所產生的影響逐漸減弱,清晰的影像開始浮現,我的四肢又再次的事我的四肢。事的,我或許更強壯了,但魔力已漸褪,魔力已消失;只留下貫穿我們之間的血流記憶,不,還有更強烈某種感受,仍徘徊不去。

  「馬瑞斯,發生什麼是!」我越過風聲叫著:「別對我生氣,別丟下我。我不能……」

  「噓,黎斯特——」他說。回過身,握住我的手臂。「不要擔心我的憤怒——」他說:「這並不重要,而且也不事直接對著你;給我多一些時間,讓我鎮定下來。」

  「你看到她和我之間發生的事嗎?」

  他的眼光朝向大海,海水全然的漆黑,海浪的泡沫又全然純白。

  「是的,我看到了。」他說。

  「我拿了小提琴,想為他們演奏,我只是想——」

  「是的,我知道,當然……」

  「——音樂將會感染他們,特別事那個樂曲,那支詭異、超自然的樂曲,你知道的,小提琴事如何……」

  「是的,我知道——」

  「馬瑞斯,她給了我……她……而她也要了我的……」

  「我知道。」

  「他看守她看得好緊!他當她事囚犯!」

  「黎斯特,我求你……」他疲倦而悲傷地微笑著。

  關閉他,馬瑞斯,像他們從前所做的,讓她自由!

  「你在做夢,我的孩子——」他說,「你在做夢。」

  他掉頭離開了我,並作勢要我不要理他;他走到潮濕的海灘,來來回回踱著方步,海水一波波輕拍著他的腳。

  我試著再次平靜下來,這事真實的嗎?我到過很多地方,最後來到這座島嶼上;凡人的世界遠在島外,詭譎的悲劇,乃至那些必須照顧者的恐怖,在潮濕閃亮的峭壁以外,竟無人知道!

  馬瑞斯終於回頭走來。

  「聽我說——」他說:「一直往西,有一座島,那不屬我的管轄範圍,島的北端有古希臘小城,那裡有水手住的客棧,通宵達旦的營業。你現在就坐船到那裡,去獵食,這裡發生的事全忘了吧。核估一下從她那兒,你得到多少新力量,試著不去想她或他,最重要的是,不要動腦筋想對付他。日出前,回到屋裡,那不難的;你會發現成打的門和窗戶都開著。為了我,現在就照我說的去做吧!」

  我微微鞠躬,天底下只有一件事,會轉移我的心思,會滌除或消減任何高貴思想,那就事人類的血液,人類的掙扎和死亡。

  毫無異議的,涉過淺水,我到了船上。

  在小客棧肮髒的房間裡,牆上有金屬鏡面的破片;時候還早呢,站在破鏡前面,看到自己反射的身影。我看到自己穿著織錦外套,白色的蕾絲上衣,臉因為殺戮而溫暖紅潤了。那個死傢伙,就趴在桌子後面的地板上。手裡還拿著刀子,那把刀準備割我的喉嚨。房裡還有一壺酒,酒裡有迷魂藥;他一直勸酒,我一直拒絕喝;半逗半推的抗拒,然後他發脾氣,拿出刀來,然後他成了我的獵物死了。他的另一個同伴也死死的躺在床上。

  我望望鏡片裡金髮的浪子。

  「唉!這不正事如假包換的吸血鬼黎斯特嗎?」我笑了。

  當我歇息時,縱有全世界的血液,也無法阻止驚駭戰慄的思潮湧來。

  我無法不想她。我懷疑前一晚在睡夢中,聽到的是不是她的笑聲;我很驚訝,她的血液竟什麼也沒告訴我。我闔上雙眼,思緒倏然又紛至遝來。當然,想的都事很美妙的事,也一如魔術的不相連貫。她和我一起走下走廊,不是在這兒,而是在我知道的另一個地方。我想是在德國的皇宮,海頓創作音樂的地點。她漫不經心地跟我說話,好像已說過千百次一般,她告訴我許多事,人們信仰什麼,輪子裡面什麼東西在轉動,這些神奇的發明事什麼玩意兒……。她戴著時髦的黑帽,帽子的寬邊上飾有白色的羽毛,白紗從帽子的頂端垂到她的下顎,她的臉龐顯出稚嫩與年輕。

  當我睜開眼睛,我知道馬瑞斯已在等我,走出臥室,看見他站在空了的提琴盒旁邊,背對著靠海那面打開的窗戶。

  「你必須現在就走,我年輕小友——」他悲傷地說:「我原希望有稍多的時間,但這已不可能了。船正等著要帶你離開。」

  「因為我的輕舉妄動……」我淒慘地說。看來我事被驅逐了。

  「他毀了所有教堂裡的東西——」馬瑞斯說,語氣隱含要我鎮定的祈求。他的手臂挽著我的肩膀。另一隻手為我握著行李箱,我們走向門口。「我要你現在就走,乃因為這是唯一能令他安靜下來的方法。我希望你忘卻他的憤怒,只記住我告訴你的每一件事。對我們會再相見的承諾,要存信心。」

  「你怕他是嗎?馬瑞斯?」

  「哦,不,黎斯特。別讓擔跟著你附影隨形。他從前也做過類似的事,他完全不明白他在做什麼;真的,我很確定這一點。他只知道有誰橫梗在他和阿可奇之間,這讓他受不了。只有期待時間能讓他回到冬眠狀況。」

  又來了,這個回到冬眠狀況的字眼。

  「她又呆呆坐著,好像她從來沒動過,是吧?」我問道。

  「我要你現在厲害——如此你不會再刺激到他。」

  馬瑞斯說著,帶我走出房子,走向峭壁邊的樓。他邊走邊繼續說:

  「不管我們這種怪物擁有什麼巨大能力,我們得以憑心意移動物體,點燃物體,得以憑意志造成任何上海;然而,別忘了再強大的意志力量,也還事來自我們的軀體;皮之不存,貓將附焉?因此我要你金夜就從此地離開,到美國去。當他不再激怒,不復記憶時,你再儘快回到我身邊,我絕不會忘記你,我將會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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