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
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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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知道如何使用超自然的力量,他閉上眼睛,眼睛眯成一條線,他的身體變硬,散發出危險的信號。 他逼近我,意圖已很明顯;我立刻跳離長椅,閃避過他的拳頭。他捏住我的喉嚨,把我往石牆用力一扔,我的肩胛骨就右臂壓碎了,在劇痛之際,我知道他想抓我的頭撞牆,打斷我的四肢,然後將燈油澆在我身上燒死我。屆時,我將從他的世界消失,好像我從不知道這些秘密,從未來干預他一樣。 我從來不曾這樣奮力搏鬥過,遭受重擊的手臂疼痛難忍;他的力量比起來正如我之比起你;我沒去抓他鎖住我喉嚨的雙手,也未本能的想掙脫頸部的束縛;反而用拇指直戳進他的眼睛。雖然我的手臂劇痛,我仍使盡全力,把他的眼睛打進頭顱。 他痛得大叫放開了,血流滿面;我順利地向花園門口跑去。喉嚨的傷害太重,我仍無法呼吸,我住緊懸垂的傷臂,視線一瞥間,卻看到令我大惑不解的事,一大片塵土從花園揚起,空中好像佈滿了煙霧。我一頭撞到門框,好像突來一陣風,吹得我失去平衡,回頭一望,看到他追來了,眼睛雖深陷,頭部兀自閃閃發光。他用古埃及語詛咒我,他咒駡我該和惡魔一同下地獄,誰也不會哀悼我! 突然間,驚骸的表情凍結在他的臉上,他停在小路上,張皇不安的樣子,看起來可笑極了。 緊接著,我也看見他看到的景象。是阿可奇,她的身影移向我的右邊,原來裹著亞麻布,從頭上撕開來,雙臂也自由了;她的全身籠罩在灰沙之中;眼睛仍無表情地瞪視著;然而她卻向長老緩緩逼近,而長老一動也不能動。 他屈膝下跪,用古埃及語喃喃念念,先是口氣驚訝,然後是支離破碎的驚恐聲。她繼續往前走,塵沙在她後面揚起,每當她緩慢地滑行一步,裹著她的亞麻布就更猛烈扯開來。好像有種看不見的力量,令她阻止他舉起腳來;他轉過身,雙手趴地,開始匍匐前進;一定是她顯威了,因為他終於雙肘突起,五體投地,再也不能動彈了。 靜靜的、慢慢的,她踩在他的右膝背面,她的腳壓碎他的膝,鮮血從她的腳跟噴出來。緊接著,她把他的骨盆也壓扁了,他的哀鳴有如一隻困獸,鮮血從他的傷口湧出來;接著,她一腳踩他的肩膀,一腳踩他的頭,在她的重壓下,他的頭像一顆橡實爆裂開來。吼叫聲停止,在身軀抽搐之際,血液四處流溢。 她轉向我,臉上表情毫無變化,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對縮在牆角,驚恐目擊的我,也漠然以對。她緩慢輕鬆的在他的殘軀上踩來踩去,把他的遺骸徹徹底底地壓碎。 他已連一點輪廓也沒有留下來,地板上只有一灘血,然而血閃閃發光,冒著氣,好像在膨脹和收縮,似乎其中仍有生命。 我嚇呆了,我知道血裡的確有生命,那就是所謂的不死呀。 她停下來,慢慢地轉向左邊,慢得就像上著鎖鏈的塑像在轉動。她抬起手,躺椅旁的燈升到半空中,再從空中落到血堆上,油流出來,火焰迅速燒開了。 長老像油脂似的站起來,火舌從這端跳到另一端,血似乎在阻燃火苗,嗆人的濃煙伴隨著油的惡臭而起。 我朝著門口跪下,因震驚而幾乎失去了意識。我看著他化為烏有,看著她站在那兒,遠離在火焰之外,她古銅色的臉上,沒流露出任何智慧、勝利或意志之跡象。 我屏住呼吸,期待她的眼睛轉向我,但是她沒有看我;直到火滅了,我知道她已停止移動,又回復到純然靜默的狀態。 此刻房屋一片黑暗,火已經熄了,燃燒的油味令我作嘔。在撕裂的麻布裡,她看起來像個埃及鬼魂,站在閃爍的餘燼前,鍍金的裝飾,在天空微光下閃耀,從閃耀中可看出羅馬工匠的技巧,和精細優美的皇陵陪葬裝飾相似。 我站起來,肩膀和手臂抽痛著,我感覺到血液似乎想湧過來療傷,但受傷太重,不知多久能治好。 當然,我確知如果能喝她的血,療效將快得多,也許瞬間既愈。那麼我們今晚就能離開亞歷山大,開始我們的旅程,我將能帶她遠離埃及。 我突然感覺到是她在傳遞旨意,這些話似從極遠處傳來,卻又似發自我的體內。 我回答她:「我曾走遍全世界,我將帶你到安全的地方。」也許這段話只是我再次的自言自語,對她溫柔善感的愛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全然瘋狂了,縱使我已知道除非是大火把我焚成灰燼,我的惡夢將永遠不會結束;自然的衰老和死亡,絕不可能平息我的恐懼,緩和我的痛苦;我更知道所有可憐的救贖期待已完全落空。 但這一切都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我單獨和她在一起;在黑暗中,她像一個凡人女子站在那裡,一個充滿活力,充滿可愛語言、思想和美夢的年輕女神。 我靠近她,似乎她是柔軟而順從的生靈,她的某些見識與認知,正漸漸烙印在我內心,等著喚起與欣賞。然而,我還是忐忑不安,她可能以對付長老的那一套來對付我呀;但是這種想法太荒謬了,她不會那麼做的;現在我是她的守護者,她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絕不會的;我必須瞭解這一點。我漸漸靠近她,直到我的嘴幾乎挨到她古銅色的喉嚨;當我感到她堅硬冰冷的手,壓到我的後腦勺時,我終於下了決心。 我不打算描述吸她血時的滋味了。那種欲仙欲死銷魂蝕骨的感覺,當你從梅格能那裡吸到血時;當我在開羅給你血時;當你殺戮時你已體會到。不過,你當然明白我所說的真意,吸她的血乃是千百倍於所有的狂喜呢! 除了絕對的幸福、絕對的滿足外,我既看不見也聽不到,甚至也沒有任何感覺了。 我恍惚回到很久以前的某個地方,某個房間;那時戰爭失敗了,有人在說話,有人因極度痛苦而大哭;我聽到有人在尖叫,話語我似懂非懂:「我不瞭解、我不瞭解。」緊跟而來的,是一個巨大黑色深潭打開,是一種沈落、沈落、沈落的魅惑;她歎氣著說:「我不能再搏鬥了。」 我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長椅上;她在房間中央;靜默一如從前。此刻夜已深沈,睡夢中的亞歷山大城,圍繞著我們似在喃喃低語。 我知道一大堆有關他們的事。 能瞭解這麼多的事,恐怕沒有幾晚,至少也得幾小時能吸收得了;我瞭解這麼多的事情,有如他們坦誠信賴之餘,以凡人的話語作不盡的傾訴。時間究竟過了多久,我毫無概念。 我知道數千年前,飲血族之間發生幾場大戰,留下了許多殘酷、卑劣只帶來死亡的惡魔。他們不像地母仁慈的愛人那樣,非餓得半死不肯去喝祭品的血;他們隨時猝然猛攻無辜受害人。這些死亡之魔,堅信他們是宇宙萬物週期變動的一部份,在週期變動當中,個人的生命根本不重要,死與生的意義也是相等的;他們既然屬屠殺和災害,他們自也為所欲為,絕不寬容。 這些可怕的神只,統治過古代的巴比倫、亞述帝國、封塵已久的城市、遙遠的印度,以及那些我不知名的國家。 即使是現在,當我靜靜地坐著,為這類可怕影像而惶惑,我察覺到這些神只,已成為某些東方世界的一部份;對於我所誕生的羅馬來說,他們簡直是異類;是波斯世界的一部份,當希臘人為自由而打仗時,波斯人仍不過是他們國王的奴隸罷了。 不管我們如何殘酷嗜血,即使最卑微的佃農,對我們而言也有價值。生命是有價值的,死亡僅是生命的結果;儘管為了榮譽,別無選擇時,只能勇敢地面對死亡。對我們來說,死亡並不崇高,事實上,我不認為死亡對我們有任何意義,死亡絕非生命當中較佳的狀態。 這些神只的威嚴和神迷,經由阿可奇的敘述,全在我面前顯現;我發現他們極可怕,自己絕不可能擁抱他們,與他們為友。我知道因他們而採取的哲理,或是為他們辯護的觀點,即不能當作我殺戮的辯解,也不能變成身為吸血族的安慰解嘲。當凡人也好,當不死幽靈也好,我都是屬西方的;我喜愛西方的思想理念;總為自己的殺戮感到內疚。 無論如何,我仍體會到這些神只的力量,以及他們無可比擬的魅惑。他們所享受的自由自在,是我從來不明白的;我看到他們對任何挑戰輕蔑以對;在不少國家的萬神殿中,我看見他們戴著善良的冠冕。 我看見他們來到埃及,不但偷取天父和地母原始全能的寶血,也要確保天父和地母不會採取自焚手段,用以結束這些黑暗和可怕神只的統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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