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八〇


  羅傑已將我所有的錢撤離法國,轉存進外國銀行。他信上寫著:

  「您不必考慮要回到巴黎來,我也已經建議您的父親于兄長,避開所有的爭論,此時此地已非主張君主制度的時候。」

  伊蘭妮的信,寫法有別,內容則無大不同。

  「觀眾最想看到皇親貴族被愚弄的戲,我們的小劇便描述一個笨拙的木偶皇后,她想要指揮木偶士兵,卻反倒被掉以輕心的兵團,毫不容情的踐踏蹂躪。這個劇引來哄堂大笑於怪叫不已。

  牧師教士也變成笑柄。在另一出小劇,一個傲慢的教士要嚴懲一群跳舞木偶的不當舉止;可是,天呀,女舞者的教練,其實是個紅角魔鬼,他將可憐的教士化身為狼人,這個狼人終被關在金色籠子,受盡女孩子的淩辱於逗笑。

  這些全是我們不平凡提琴家的傑作。不過我們現在必須跟他寸步不離,為了逼他編寫,我們把他綁在椅子上,將紙筆放在他面前;如果這還不行,只好由他口述,我們動筆寫下劇本。

  在街上,他會和行人胡亂說話,熱烈告訴他們,這個世界的恐怖非他們所能想見。老實說,如果巴黎不是這麼混亂,人人爭讀工人批評瑪麗安東尼皇后的小冊,他恐怕早就把我們全毀掉了。

  我們的老友對於目前的情況,是越來越生氣了。」

  我當然立刻給她回信,懇求她對尼克加倍付出耐心,試著幫他熬過最初的艱難年頭。「他總該或多或少會受到感化吧?」我這麼寫著。在信後,我首次問道:「如果我回去,我有能力改變事情嗎?」我瞪著最後這些字眼良久,然後手發抖簽上名字。封上信我隨即交寄出去。

  我怎麼能回去?不管多麼孤單寂寞,我無法忍受回到巴黎的可怕念頭,更無法忍受再次面對小小劇場的悽楚。再說,回去後,對尼克我又能做什麼?阿曼德老早以前的告誡,在我的耳邊不時聒噪著。

  事實上,不管身在何處,阿曼德和尼克總是如影隨形,阿曼德是充滿了嚴酷的警告於斷言,而尼克則是由愛轉恨的嘲弄和揶揄。

  我從來沒有比此刻更需要卡布瑞了,然而她老早已單獨前往我們計劃的旅程。偶爾,我會想起離開巴黎前的種種;不過,對她,我已不寄任何期望。

  在大馬士革時,伊蘭妮的回信到了。

  「他輕蔑你一如以往,當我們建議或許他應該去找你時,他狂笑不止。告訴你這些並非要你受纏附之苦,而是,想讓你明白,我們將竭盡所能來保護這個孩子,他實在不該生為夜間族呀!他被自己的力量沖昏頭,被自己的幻覺弄得似癡如狂。我們以前已見過不少,也曾為此結局抱憾不已。

  不過,他在上個月倒是寫出他最偉大的一齣戲。一群傀儡舞者——她們沒有繩線在後牽引,正當豆蔻年華的她們,不幸被鼠疫淩虐,躺在擺著花環的墳墓底下長眠。教士為他們哭泣過後愴然離去,一個年輕的小提琴家來到墓園,他的美妙琴音,把她們全喚醒了。如吸血鬼一樣,穿著黑色綢衣,戴著黑緞蝴蝶結,她們從墳裡出來,快樂開心的跳著舞,跟隨提琴家往巴黎一路舞過去。然後,垂下紗幕的舞臺,出現了一場最漂亮的答謝舞。觀眾的吼叫喝彩直入雲霄!我告訴你,我們大可以在舞臺上但場以凡人受害者啜飲歡宴,而巴黎人只會看作是最具刺激的新奇歡迎,只會歡呼不已!」

  羅傑也寄來一封令我驚惶不安的信。

  「巴黎已落在瘋狂革命人士之手裡,國王路易十六已被迫承認國民議會。各階層的人民一致聯合起來反抗他,這真是空前未有之事。」

  羅傑還派一位傳信人到南邊探望我的家人,順便也瞭解一下鄉間的革命氣息。

  我同時回復了二封信,但也只能表達無盡的關心,於無助的感覺。

  我將個人的行李先行交運到開羅,對一向視為倚靠的一切已危在旦夕,心裡忐忑疑慮。外表上,我如常繼續化妝成一個紳士旅客;內心中,那個在曲折街巷獵食的魔鬼,已經悄悄無聲的茫然失落了。

  我自我安慰說,到埃及去是重要大事,埃及是古代富麗堂皇之地,是不受時光影響的永恆奇跡;埃及將吸引我,使我忘懷自己無力回天的巴黎,以及一切的一切。

  何況,我心裡還有某種聯想,埃及,在世界各處的土地上,那是獨一無二於死神相愛之樂土!

  終於卡布瑞出現了,就像是來自阿拉伯沙漠的幽靈,我們一起往海上航行而去。

  大約航行一個月,我們抵達了開羅。在歐洲旅館,我找到先行運交的行李,此外,尚有一個古怪的包裹在等著我。

  我馬上認出伊蘭妮的筆跡,卻奇怪於她為什麼會送給我一個大包裹。我瞪著包裹整整一刻鍾之久,心裡一片茫然。

  羅傑沒有隻字片語。

  為什麼羅傑不寫信給我呢?我好狐疑。這個包裹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在這兒?

  最後,我發覺整整一個小時以來,自己就呆呆坐在房間,身邊一堆行李箱子,而我只瞪著包裹發呆。卡布瑞好像也無意消失,默默在一旁注視著我。

  「你會出去嗎?」我低語。

  「如果你希望我就出去。」她說道。

  打開包裹是很重要的,是的,打開它就知道是什麼了。然而,在有欄杆的房間裡仔細看看四周,似乎也很重要,想像一下,這不就是在阿芙根小客棧的小房間嗎?

  「我做了有關你的一個夢——」我大聲說著,眼睛瞅著包裹。「我夢見我們一起穿越世界,你和我,我們都心平氣和又十分強壯。我夢見我們如馬瑞斯一樣,只飲惡漢之血,當攬鏡自照之餘,對於我們能擁有玄秘,不免覺得即可畏又可悲。然而我們這麼強壯有力,往後可以永遠活下去,可以永遠槍舌劍;「我們的無所不談」天天不斷,天天不斷……」

  撕開包裝紙,赫然看見了史特底瓦拉小提琴的盒子。

  我又自言自語了一陣,但是舌乾燥,根本不曉得在喃喃什麼。我從地上撿起滑自琴盒邊的信。

  「正如我所恐懼的,最壞的事終於發生。我們的老友,被提琴家的過份惹火了,最後不得不把他幽禁在你的老宅第。雖然提琴跟他一起也放進地穴,他的雙手卻被取走了。

  你一定清楚,這類附屬品總是隨時可以復原的。疑問中的附屬品,由我們的老友好好保存著,他罰受傷者五個晚上無可食之物。

  最後,整個劇團團員全體出面,勸導老友還尼克自由,並將他的東西也還給他。老友無奈答應大家之請求。

  可是尼克因饑餓和痛苦而發狂了,饑餓是會導致心情改變的,他又陷進擰不開的沉默之結裡,而去保持同樣情況有相當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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