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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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未必只是傳言——」我說著,話乃是我見到牆上繪畫的影像回音:「也許馬瑞斯還活著。」 「我們即是奇跡,也是恐怖——」他安詳的說:「這要看你從什麼角度來說;在你剛開始知道我們,不管經由幽冥之血,經由承諾或觀察,你認為凡事皆有可能;然而事實不盡如此。奇跡很快被世界吞沒,你很難渴望再有奇跡。你逐漸習慣於新的極限,而極限再次規範了一切。他們說馬瑞斯還活著,老大們也都還活著,這其實是你自己想要相信的。」 「自從我在羅馬指導儀式過後,這段日子以來,沒有任何一個族類還留在那個集會裡,很可能連集會本身也已不再存在。不曉得有多少年代過去,我們未有音訊往來。不過他們或許總存在於某處,不是嗎?畢竟,我們是不死之軀呀!」他唏噓長歎後,又加了一句:「不死又如何呢?」 但是有些事是更加攸關重大的,絕望將使得阿曼德沉淪,甚至萬劫不復。無視於他此刻的饑渴——我們奮戰時他曾打量失血,加上體內的爐灶,為使他的傷口肌肉癒合復原,尤必須努力加熱;然而,他寧可忍受乾渴於熱,卻願意跟我們在一起,無意去外面獵殺。 他其實已經指導答案,他不可能長伴我們。 卡布瑞於我不必形之於口,我們甚至也未能解決自己內心的疑惑;但是,他已知道,正如上帝瞭解未來的走勢,因為上帝就是一切事實的佔有者。 我苦惱已難以承受,卡布瑞的表情則越見疲倦於哀傷。 「你應該明白,我其實全心全意希望你跟我們在一起——」驚訝於自己語氣的激動,繼續說:「然而,那對我們三個,都會只是大災難罷了。」 他臉色不變,他早已了然於胸;卡布瑞不聲不響。 「我沒辦法不去想馬瑞斯。」我坦承而言。 我明白。你卻想都不想那些必須照顧者,這一點尤其奇怪。 「那僅僅是另一個神秘。」我答道:「神秘未解之事又何止千件?我只想到馬瑞斯,我太執著於自己的癡迷於妄念。我明白,心緒徘徊留連在馬瑞斯身上,是很可怕的,然而,這樣光輝燦爛的身影,就是難以在腦裡揮去。」 這並沒有關係,只要你高興,便由你去想吧,我可毫無損失呀! 「面對如此巨大悲痛激流,你一定會對整個悲劇,產生體認於尊重,你一定想設法領悟理解。但是這樣的絕望於無助,幾已超出我理解的範圍。所以我會只想馬瑞斯,我瞭解馬瑞斯,但是我不瞭解你。」 為什麼? 一片靜寂。 難道他不配明白真實? 「我一向是反抗叛逆。」我終於說了:「你對發聲在身上的命運,卻逆來順受。」 「我曾是集會的首領。」 「不,你先是馬瑞斯而後是幽冥子孫的奴隸;你甘受一個又一個的禁錮;你此刻的受苦彷徨,乃因為你頓失禁錮的關係。你讓我瞭解到自己跟你有何等大的差異。想到這點,我還會不寒而慄。」 「那不算什麼。」他說著,眼睛仍望著火爐:「你只是從決心和行動的角度衡量問題。這個故事不是解釋,我也無意從你們嘴裡或心裡,求得任何尊重的諒解。我們都明白你的答覆太重要,以致無法說之於口,我們也全都明白,決定已無可改變。我不明白的是,就算我是一個跟你完全不相同的生物,以致你無法瞭解;為什麼我不能跟你們在一起?只要你們肯帶我,我願意做一切你希望我做的事,我願聽命,接受你加諸於我的禁錮。」 我又想起馬瑞斯,想起他的畫筆,想起一罐罐的蛋彩顏料。 「在他們焚毀這些繪畫之後,你怎麼還能盡言他們之言呢?你怎麼還能縱容他們? 聽命於他們?」 刺到痛點,怒火上升了。 卡布瑞臉上顯出謹慎而非害怕之色。 「你呢?當你站在舞臺上,看到觀眾尖叫沖出劇場,如我的徒眾所描述,吸血鬼嚇壞了群眾,群眾驚叫逃到杜登波大道。你相信什麼?你相信你非屬凡人,你知道自己非屬凡人,這並不需要黑袍小鬼來告訴你的,你自己早已明白。這正如馬瑞斯不屬凡人,我也不屬凡人,情況乃是相同。」 「哎,可是其間是有歧異之處。」 「不,沒什麼歧異。這就是為什麼你會叱責目前在劇場的吸血鬼,此刻,他們正在籌劃小戲碼,好從大道的群眾騙取金子。你不希望像馬瑞斯那樣有所矇騙,那樣子只會讓你和人類距離更大。你只想假裝是凡人,而欺騙讓你生氣,也讓你動了殺機。」 「在舞臺的那瞬間——」我說道:「我暴露了自己,那跟欺騙截然相反。我多少希望自己在表明妖怪身份後,尚能重新加入團員裡面;我寧願他們嚇跑掉卻不肯隱瞞身份,寧可他們知道我是某種妖怪,而不願自己在世界上行動自如,我的掠奪對象卻根本沒看穿我是什麼。」 「那未必是更好。」 「不錯,馬瑞斯的方式比較好,他並未耍花樣去欺騙。」 「他當然是欺騙,他愚弄了每一個人。」 「不,他只是找到一條路子,模仿凡人的生活,成為凡人當中之一;他只殺害奸惡之徒,他跟凡人一樣作畫。從你的敘述裡,我可以看見天使,藍天于白雲,他創作了美好的作品。從他身上我看到智慧而不是虛榮。他不需要顯示身份,因為他已經活了五千年;他對所畫的天堂景象,比對他自己還更相信。」 錯愕困惑。 那已經無關宏旨了,魔鬼畫天使,如此而已。 「我只是藉此隱喻而已——」我說:「但它並非無關緊要,如果你想重建自己,如果你想再次發現魔鬼之路,它就大有關係!我們是有方式生存的,假使我能找到辦法,假使我能模仿人生……」 「你所說的事對我了無意義,反正我們都已是上帝的棄兒。」 卡布瑞突然望著他:「你相信上帝嗎?」她問道。 「是的,我一直相信上帝。」他回答:「倒是撒旦——我們的主人——乃是子虛烏有的,正是這種子虛烏有把我引入歧途。」 「所以你真該下地獄!」我說:「哎,你明明知道,你之退避幽冥子孫的兄弟會裡,乃是從根本不是犯罪的罪裡退避罷了。」 憤怒! 「你的心因為你不可能擁有的東西而破碎。」他接著說,聲音猛然揚高:「你締造卡布瑞和尼古拉斯,只是想為自己除去障礙,但是你不可能從頭來過。」 「你為什麼沒有好好聆聽自己的故事?」我問道:「你是否從來沒有原諒過馬瑞斯?因為他沒有警告你,以致你落入他們之手中呢?你從馬瑞斯身上,不再能得到任何教訓於鼓舞嗎?我不是馬瑞斯,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自從一腳踩進了魔鬼之路,我只從一個長者處學到東西,那就是馬瑞斯,你的威尼斯主人。他現在正在跟我談話,他正在告訴我某些能夠真正不朽的東西。」 「真會嘲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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