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七〇


  「可是那是什麼?孩子,他們是什麼?難道他從來沒告訴你?那些必須照顧的究竟是什麼?」

  所以他們也完全不清楚。那些必須照顧的,對他們而言,也只不過是一個片語而已。當你力量足夠強大,沒有誰能違反你的意志,從何處獲得參與內容。我想起主人的話,主人畢竟有先見之明呀!

  「那是什麼意思?他們在哪裡?我們非得有答案不可。」

  「我發誓,我沒有答案。我以恐懼為誓,恐懼是我唯一剩下的,我真的一無所知。」

  白森森的面孔在他上面出現,一次一個。沒有味道的嘴,給了有力而甜蜜的親吻;他們又用手打他;從他們的手腕,滴下了閃亮的血;他們渴望血裡有真話流出來,那又能怎麼樣呢?血只不過是血罷了。

  「從現在起,你是魔鬼之子啦!」

  「是的。」

  「別為你的主人馬瑞斯而哭泣!馬瑞斯是在地獄裡了,他原是屬￿地獄的。現在喝下這個療傷止痛的血,然後站起身來,跟你的同類,為撒旦的榮光,一起跳舞吧!你是真真正正的不死幽靈啦!」

  「是的——」當他抬起頭,血在他的舌頭燃燒著,血一滴一滴的落下去,煎熬之至的緩慢。「哦,請給我血!」

  環繞在他四周圍的是拉丁頌歌,還有低沈的鼓聲,他們已滿意了,他們知道他說了實話,他們不會再殺害他,心碎神迷使得所有的意識考慮全模糊了。甚至臉上手上的傷痛,也全融進了心碎神迷之中——

  「起來,小傢伙,參加幽冥子孫的行列!」

  「是的,我來啦!」白森森的手抓著他的手,號角、琵琶在低沈鼓聲中異軍突親起;正當拉成的圓圈開始轉動時,豎琴也加進來湊熱鬧,發出催眠似的亂彈之聲。穿著如托缽僧一身玄黑、戴著兜帽的身影,膝蓋高聳,背向後彎,黑袍如浪浮動。

  拉著手鬆開來,他們旋轉,跳上躍下,身子滴溜溜轉了又轉,緊閉的嘴所哼出的歌聲,越來越響。

  圓圈急速的飛掠著,嘴裡哼的聲音是一種極為哀傷的曲調,不拘形式也無連貫性,然而卻自成敘述的風格,儼然在敘述他們思想的反應於迴響。這些哼聲越來越響,好像是哀鳴呻吟,卻又不能真正放聲一哭。

  他跟著一起發出同樣的聲音,身子也旋轉,暈陶陶的旋轉,他高高躍上半空中,有手抓住他,有親吻他。他在旋轉,被其它的拉在一起旋轉。其中有一個用拉丁文喊叫出來,另一個回了話,有一個叫得更大聲,然後又一個也發聲回答。

  他在飛。不再在地上跳躍,不再感覺主人逝去的痛苦,不再感覺繪畫焚毀、他所愛凡人死亡的痛苦。風在他身上拂過,熱在臉上眼睛上燒著,但是歌聲是那麼美,他不懂歌詞也完全沒關係,他不會以拉丁語禱告也沒關係,不懂如何相信或念出這樣的禱告詞也沒關係,反正全無損歌聲的美好。沒有人知道他什麼也不會,他們只是在一起合唱,一起嗚咽,一起悲歎,一起轉身,一起跳躍,一起搖前又擺後;當火舌舔過來,以致眼睛張不開,他們吧頭後仰,不時有人大叫:「是的,是的!」

  音樂波濤洶湧。鼓和手鼓的急劇拍打,使得節奏驟然粗野狂暴起來,歌聲也進入濃豔熱烈澎湃的旋律。吸血鬼高舉胳膊,大聲嚎叫;身扭腰彎擺擺晃晃,又在他身邊縱躍忽隱忽現;這是地獄諸鬼的慶祝!這樣的氣氛威嚇著他,也同時召喚著他;當有手拉著他轉時,他也跟著頓腳、扭身,跳舞一如其它小鬼;讓痛苦過程結束吧,他四肢彎曲,忍不住又哭又叫了。

  黎明之前,他狂言囈語,上打的弟兄圍在身邊,安慰他安撫他,帶他走下一個樓梯,在那裡,地府內部的門開了。

  隨之而來的一段很長時間裡,阿曼德常常夢見他的主人,主人並沒有燒死。

  他夢見主人從屋頂摔下去,像一顆尾巴發亮的彗星,掉進運河的水裡;就在意大利北部的深山裡,他的主人生還了,並且召喚他去。主人是在那些必須照顧者的聖殿裡。

  在夢裡,有時候,主人法力無邊,容光煥發一如往常,漂亮似是他的衣服一樣。有時候,他已燒成焦黑而發抖著,只是一塊能呼吸的木炭罷了;他的眼睛巨大而褐黃,只有白色的頭髮仍然厚密而發亮。因為衰弱無力,他只能在地上爬行,他懇求阿曼德去幫助他。在主人的背後,那些必須照顧者的聖殿,溫暖的光播散著;那裡傳出焚香的味道,那裡似還存在著某些古代的法術;在超越善於惡之外,隱含著冰冷的奇特的美好。

  這只不過是徒勞的幻象罷了,主人已經告訴他,火焰于陽光能毀滅他們;而阿曼德已親眼看到主人全身是火。之所以會做這樣的夢,只不過是一種潛意識的翼盼,就如翼盼他的凡人生涯能恢復一樣吧!

  他的眼睛睜開,望著遠處天邊的月亮于星星,如明鏡般的海就在面前。他知道自己沒有希望,沒有哀傷,當然再沒有快樂;所有的這些,只因主人的存在而存在,如今主人已不再存在,他還有什麼喜怒哀樂?還有什麼希望?

  「我是魔鬼之子!」那是詩中的話語。所有的決心已徹底消失,除了這些黑色同志外一無所有;如今的殺戮完全是好壞良善不分,殺戮反正是殘酷中的殘酷。

  在羅馬妖魔大集團的陵墓裡,阿曼德在頭目桑提諾面前鞠躬行禮,頭目走下石階,伸出雙手來接納他。這偉大的一位,乃是在黑死病流行時代,成為幽冥鬼物的。他告訴阿曼德有關瘟疫的景象,那是一三七九年,當瘟神暴怒時的悲慘景況;他告訴阿曼德,我們本身就等於是黑死病,一種沒有辦法解說的苦惱折磨,導致人類對上帝的慈悲和裁判,引起懷疑于不信任。

  在聖所中,人類的骷髏排成一列,桑提諾帶著阿曼德,告訴他有關吸血鬼的歷史。

  他說,長遠以來,我們已經世代存在,正如狼的存在一樣,乃是凡人的一種起源。羅馬的集團,藏在羅馬教堂的陰影下,正躺著我們最後的完美典型。

  阿曼德已經沒有所有的儀式和一般的禁忌,他現在必須進一步學習偉大的幽冥律例:

  第一:每一個集團都必須有一個首領,只有首領能授命以幽冥法術施用在凡人身上,施用時的方式於儀式,必須適當審慎觀察之。

  第二:賦絕對不可賦予殘障者,四肢不全者和兒童;還有那些雖擁有幽冥法力,卻無法靠自己生存的同類。進一步的規定是,凡人接受幽冥稟賦者,必須是漂亮的人,當法術施畢,對上帝的侮辱也更大。

  第三:年老的吸血鬼絕不可施用法術,以免給予初生兒過份強壯的血液。因為所有我們的稟賦,乃隨著年齡而自然成長,年老的具有太多的力量,那是不可以傳授的。傷害、火燒這些災禍,如果不能盡毀撒旦之子,則一旦傷癒,他的力量將更增強,撒旦保護幼小不受老者的力量所傷害;年老的吸血鬼,絕無例外的,最終一定精神錯亂。

  在這一點上,特別讓阿曼德自行觀察,活著的吸血鬼,沒有超過三百年的。沒有任何活著的一員,能記得羅馬第一集會,魔鬼一向稱呼那裡是吸血鬼之家。

  此外阿曼德也順便瞭解,幽冥法術的成效是無法預測的;縱使讓年輕的吸血鬼來傳授法術,過程也照顧周全;在原因不明的情況下,卻有可能出現力大如泰坦巨人的新生吸血鬼;反之,弄出一具只能蠕動的鬼也不無可能。這是選擇凡人傳授法術,必須十分慎重的原因。那些過份熱情或絕不認輸的凡人及完全相反者,自應該儘量避免挑來轉化。

  第四:吸血鬼之間,嚴格禁止自相殘殺,只有集會的首領,對屬下的徒眾操有生殺大權。也因此,身為首領,有職責引導老的、瘋的,已不能侍奉撒旦的徒眾浴火自焚;他有職責摧毀締造不當的吸血鬼;他有職責摧毀那些受了重傷,再也不能倖存的同類;他還有一個最大的職責,那就是找出那些化外之鬼,那些罔視律法之鬼,予以毀滅,絕不寬待。

  第五:吸血鬼不得洩露本性讓凡人知道,知者唯有一死;吸血鬼不得洩露鬼類興亡史讓凡人知道,知者唯有一死;吸血鬼不得寫鬼類興亡史,或者有關的真實故事,以防凡人發現並知道;吸血鬼的名字除刻在墓碑外,不得讓凡人知道;吸血鬼更不可以洩露自己及任何同類的棲息巢穴。

  以上乃偉大戒律,所有的吸血鬼必當遵守,這也是所有不死幽靈,得以存在的必要條件。

  阿曼德尚須明瞭切身有關的某些古老記載,像某些異端的吸血鬼,法力無邊,對任何權威概不屈服,連魔鬼也不膜拜;有吸血鬼得以逾千年而倖存,這些有時也被稱為千年老怪;在歐洲北部,有關於住在英國和蘇格蘭森林裡馬以爾的故事;在小亞細亞,有潘多拉的傳奇;在埃及,有吸血鬼倫西思的古老史跡,時至今日,也還在傳誦不已。

  在世界的每個角落,這些故事時有流傳,但是一般人很容易視為異想天開,而不予置信;只有一個則是例外,這就是在威尼斯發現的異端大老馬瑞斯。然而總算他也被幽冥子孫懲罰了,馬瑞斯傳奇曾經是真實,如今,馬瑞斯及其傳奇,已全灰飛煙滅。

  阿曼德對最後的判斷不置一詞,他沒告訴桑提諾自己所做的夢;事實上那些夢見,和馬瑞斯的繪畫色彩一樣,已全在阿曼德的心底褪隱;他們不再揪住阿曼德的腦海和心靈,如此一來,再沒有誰能發現,或者試圖去察覺了。

  當桑提諾談到那些必須照顧者時,阿曼德再次坦承,他對此一無所知;桑提諾以及他所認識的老吸血鬼,對此事端倪也全蒙在鼓裡。

  秘密死了,馬瑞斯死了,所以古老而無用的秘密,唯有付諸沉默了。撒旦是我們的救主,我們的主人,對撒旦言,他乃無所不至,無所不曉。

  阿曼德儘量取悅桑提諾,他背誦了律例,對作法的禮節儀式和禱詞等等,他都表演十分完美。他見證了前所未見,最莊嚴的獻身魔鬼大典,他跟著前所未見最具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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