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三八


  她退回來吻我:「我沒理由再穿著像個窈窕淑女了,對吧?」她問道,好像在跟孩子談話似的。

  "當然不需要。"我說。她不能洞識我的思想恐伯還真值得慶倖呢!我緊著她的腿,奶油色的襪子,強調了她腿部完美的線條;我緊盯著她的腰身,外衣的收緊之處強調出她腰的纖細她的瞼燦爛如彩霞滿天。

  突然想起,身為紳士,萬萬不可以這樣窮瞪著女人的腿,更別詁絲質束腰下的小腹和大腿了。

  然而,她已不是真正的女人了,不是嗎?正如我已不是真正的男人!那瞬間!這個恐怖的意念,令我悲痛欲絕。

  「來吧,我想再到屋頂上去,」她說,「我想去杜登波大道,我要去看看那個劇場,那個你購買又關閉的劇場,你肯帶我去瞧瞧嗎?」她問話時,眼睛定定打量我。

  「好呀,為什麼不去?」我說。

  當我們終於回到聖路易島,站在月色朦朧的河堤,漫漫長夜只餘下兩個鐘頭了。從鋪石小路走下去!我看到自己的馬,還拴在原來的地方。在先前的錯亂之下,也許沒人注意到她並沒隨著我離開。

  我們小心翼翼,窺視著尼克和羅傑是不是還在。然而屋子只見一片黝暗與岑寂。

  「不過,他們仍在附近。」她低語著,「我想在稍遠那裡——」

  「在尼克住的房子,」我說,「從那裡,也許有人看住馬,以防萬一我們會回來。」

  「那就別管那匹馬,另外再偷一匹吧!」她說。

  「不,馬是我的。」我說著,卻感到她用力抓緊我的手。

  只是我們的老友,那個糾纏不去的幽魂,這次反沿著塞納河的另一端,走向河畔左邊。

  「它去了。」她說,「我們走吧,我捫再另外去偷馬。」

  「等一下,我試著讓馬來找我,不過得先扯斷掛繩行。」

  「你行嗎?」

  「等著瞧。」我的全部意志力集中在母馬身上,叫她輕聲站好,叫她松掉拴繩走過來。

  沒一會兒,馬開始騰躍,用力拉繩然後她後腿站立,拴繩鬆綁了。她跑過石頭蹄答而來,卡布瑞先縱身上馬,我隨即跟進,拉起繩,我保馬向前疾奔。

  過橋時,我覺得身後似嘈雜頓起,是一陣騷動,凡人的心煩慮亂。

  但是我們已消逝在西提島了。

  當我們抵達樓塔,我點起火把,帶著她一起進入地洞,現在已沒時間讓她看看上面的小室了。

  她眼神困倦遲鈍,當我走下曲折的樓梯,她看上去也疲憊無神,她紅豔的衣服映照著黝黑的石頭,四周的陰濕使她有些畏縮。

  最底下地窖傳來的臭味令她不安,我溫柔地告訴她臭味並不相干,一旦我們進入巨大的墓穴,臭味將被關在厚重的鐵門之外。火把的光閃照著上面的拱頂,與二」具大型人面雕像石棺。

  她並未顯出懼色,我告訴她要先試試看,能不能自己舉起石植的蓋子。否則,也許我得親自動手行。

  她研究了三具石棺及人面雕像,思索了一下,沒選那具女像石棺,反而挑選穿著盔甲武士的那一副,慢慢的,她推開相蓋,往棺內探視。

  力氣沒那麼大,但夠用了。

  「別害怕。」我說道。

  「我不怕,你絕不必擔心。」她溫柔的回答。聲音中含有一種可愛的沙啞,一種微弱的蒼涼音貿。她的手在石棺上輕輕撫著,神情如夢似幻。

  「這時你的母親……」她若有所思,口氣好像不是說自己,而是說另一個人,「她很可能已經埋葬了;她的房間將充溢著邪惡的意味,成百支蠟燭在點燃冒煙。想想看,死亡是多麼丟臉沒有尊嚴的事!陌生人任意脫掉她的衣服,替她沐身,化妝;陌生人親眼看見她消瘦枯竭,毫無反抗能力地長眠;在走廊的人低語著他們自己的健康,炫耀他們家人的強健無病;不,不,他們的家族絕對沒有肺癆。可憐的侯爵夫人!他們會這麼竊竊私語地說,她擁有自己的錢嗎?她的錢給了兒子嗎?當老嫗來收床單時,搞不好還會從死者手上,順手偷走一個戒指哩!」

  我點點頭,心裡想說,相反的,如今我們站在地下墓穴,準備睡在石頭的床上,只有老鼠為伴。但是這總比死亡好吧,是不是?黑暗裡自有輝煌玄妙,魔界中得以永遠逍遙!

  她看起來疲弱不堪,全身冷凜,睡眼惺忪中,她從口袋裡取出一樣東西。

  那時從聖哲曼的住屋桌上取來的金剪刀。在火把的照耀下,剪刀閃閃發光,好像絢麗的玩具。

  「不,母親!」我叫道。聲音在拱頂迴響,那麼尖銳,使我也吃了一驚;石棺上的人面雕像一如無情的見證人,呆呆凝望;心裡的刺痛令我驚慌失措。

  多麼惡毒的聲音呀!卡卡!嚓嚓!她的頭髮一大綹一大綹掉在地板上。

  「哦!母親!」

  她望望頭髮,無言地用靴尖將髮絲撥散;她抬頭看我,她現在活脫脫是年輕男孩了,短短的發梢貼在面頰;她的眼睛閉緊,伸出手拉我,剪刀從她手裡掉落。

  「現在休息吧!」她低語道。

  「只為了逃避升起的太陽而已。」我要她安心。她的精力消失得比我快,她離開我走向石棺,我抱起雙目已閉的她,把棺蓋推遠,輕輕將她放在棺內,讓她的四肢舒服自在地調適捲縮著。

  她已平靜地滑進睡眠之中,年輕的男生短髮,似把她的臉框成一幅圖畫。

  她看起來似已死去,魔法解了。

  我定定地注視著她。

  我緊緊咬著舌頭,一直到感覺痛,並嘗到血的溫熱。彎著腰,我讓血小滴小滴落在她的上:她的眼睛睜開,紫藍而發光,她的眸眼瞪著我,血滴掉進地張開的嘴裡;她慢慢抬起頭迎接我的吻,我的舌頭長長伸進去;她的冰冷,我的也冰冷;但是血是滾燙的,血在我們之間交流著。

  「晚安!我最最親愛的!」我說道,「我的黑夜天使,卡布瑞。」

  她再次沈入寂靜裡,合上棺蓋,我讓她睡了。

  我不喜歡從幽暗的地底墓穴起身,不喜歡空氣中的陰寒;不喜歡地牢傳來的輕微臭味,因為,這表示死人全堆在那裡,而我討厭「死」這個字。

  我坐立不安。如果她不蘇醒呢?如果她再也不能雙目張開呢?我怎麼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我能打開棺蓋,仍像昨晚一樣,在她入睡時盯著她瞧嗎?這太沒有禮貌,不,太褻瀆了吧!凡人羞愧之念頓生。在家裡的話,我怎麼敢不敲門就進入她的房間?怎麼敢輕易拉開她床上的幔呢?

  她會蘇醒的,她必須蘇醒。最好她能自己舉起棺蓋,自己爬出棺外來。一旦到了適當的時間,饑渴將會驅使她一如驅使我一樣!

  我為她在牆上點了火把,走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門掩上而未鎖,我走上梅格能的秘室,凝視薄暮的微光,在天空漸漸暈染化開。

  我想,當她醒來之際,我一定聽得到她的動靜。

  大約一個鐘頭過去了,天色最後一抹蔚藍已褪,星星逐漸眨眼,遠處巴黎無數的燈光閃爍著。我離開窗臺,走到木箱旁為她挑選珠寶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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