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二七


  一個小時之後,我找到一個能幹的律師,名叫白羅傑,住在馬拉斯。這是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貪婪的,精明的,但也謹慎的,完全合乎我的需要。當他談話時我不但洞識他的思維,他也相信我告訴他的全部故事。

  身為律師,他急欲為顧客奉獻心力;何況,我是聖多明哥家族女繼承人的丈夫,家財萬貫的身份非比等閒。當然,我的眼睛即受於熱帶地區的熱病,他絕對吹熄所有的蠟燭以免傷害我;關於我的財產是寶石,沒問題,他跟最有名的珠寶商交易頻繁;至於銀行帳戶的開設,以及我于阿芙跟郡家書來往等事宜;好呀!馬上辦!

  當有錢老爺比表演雷利歐容易多了。

  只不過交談時,集中力對我而言還真不易!他家的一切,總是轉移我的注意力:銅燭臺上的蠟燭和火焰;中國壁紙的金箔圓飾固然吸引我,就連律師本人有趣的小臉,藏在八角鏡片下的閃亮眼睛,讓我想起風琴琴鍵的細白牙齒,也無一不讓我分心。

  家內的普通小玩意看起來像在跳舞,一個帶銅環扣的箱子在瞪著我,樓上爐灶咕嚕燒煮,爐邊女人低沈又嘹亮的哼著歌,即像秘密的情話綿綿,又似頻頻輕喚:「來呀!來我身邊!」

  這種情勢未來將永遠不變,所以我必須心理上早有準備。分心歸分心,該交代的還是要交代。

  諸如必須立刻派人送錢給父親于哥哥!必須立刻告知瑞諾劇場的音樂家尼古拉斯,他的朋友黎斯特決心資助,希望他儘快搬到聖劉易斯,或其它好區的理想公寓裡;找屋搬家等事概由律師全權處理,所以尼古拉斯得心無旁騖練習小提琴;另外,律師還必須為尼克買一把最好的提琴:一把史特瓦拉的名琴。

  最後是一封以意大利文寫的信,特別寫給母親——賴可特侯爵夫人,信之外尚附有錢包在內。建議她準備一趟意大利南方——她出生處——之旅。在那裡,他的肺炎也許得獲痊癒。

  想到母親得以自有解脫,很令我暈暈陶陶,她會有什麼想法呢?我不知道。

  很長一段時間,我對羅傑的話置若罔聞。我想像著她一度享受侯爵夫人的榮光,她的華麗穿著,她乘著六匹馬馳騁的專用馬車,自古堡大門奔飛而出的氣派。然後我又記起她憔悴的臉龐,她的劇烈咳嗽。想著,想著,好像她就在我身邊似的。

  「今晚就送信和錢給她——」我說道:「我不在乎花多少錢。這件事,必須馬上要辦!」我留下足夠的黃金,讓母親可以舒舒服服過一輩子。哎,她能再享受一輩子嗎?

  「好啦——」我說:「你認識做家具、繪畫於壁毯買賣的商家嗎?我希望今晚就可以看到好的貨色。」

  「沒問題,先生。請讓我去拿外套,我們馬上出發。」

  幾分鍾內,我們就前往聖丹寧的郊區。

  之後的幾個鐘頭裡,我和凡人僕,在商品琳琅滿目的樂園閒逛,指名我想要的每一樣東西。長沙發、椅子、瓷器和銀盤、雕像和衣飾等等,這部份是我馬上要搬走的;另外的一部份貨物,則在打包後要立即運往阿芙跟郡。選東西時,一幅古堡轉化的華麗完美圖像,在我的腦海裡逐漸浮現。此外,我送了小侄女小外甥許多玩具,這全是他們不敢夢想的玩具,如帶著帆的小船,雕工精美難以置信的玩具屋等。

  我邊買邊學習,有時,當東西的質地和色澤太璀璨太迷人,我忍不住在心底喜極而泣。

  如果不是發生了一件不幸小意外,購買當中所有的時間於過程,我扮演人類角色的戲,還真的如假包換哩!

  在大批發商店漫遊時,一隻老鼠肆無忌憚地跑近我們,我瞪著它直瞧,這本來也不稀奇;然而,在灰泥、木頭和織錦布料之間,老鼠看起來不免惹眼又奇怪。店裡的人錯會我的意思,開始不斷地道歉,腳用力踩踢,想把老鼠趕走。

  這些混雜的聲音,對我而言像極了鍋裡的燒煮沸騰;我猛然想到老鼠的小腳,想到我從來沒有好好研究過老鼠,或其它活生生的小動物。我走過去輕易舉抓起老鼠,細看它的腳,細瞧它的小趾甲,又細細打量趾於趾間的肉,凝神之間,把旁邊的人全忘了。

  突來的一陣靜寂無聲喚醒了我,旁邊的人全目瞪口呆地盯著我。

  我儘量裝做若無其事、孩子氣似地對他們微笑,放掉老鼠,繼續用心在購買上。

  他們未作任何表示,但是我倒學了一課,我勢必謹言慎行,不能再折磨嚇壞人啦!

  那天晚上稍晚,我交給律師一個最後任務,他必須送出一百錢幣當做禮物,交給瑞諾劇場的老闆瑞諾,並附上我誠摯致謝的字條。

  「設法瞭解這家小劇場的財務狀況——」我說:「打聽看看有沒有什麼債務對

  劇場不利。」

  當然,我絕不會走近劇場,他們絕不能猜出真正發生何事,劇場不可以因我聲名受損。如今,我對所愛的人已有所付出,不是嗎?

  當該辦的事辦完,當白屋頂教堂鐘聲敲了三聲,我四處聞尋鮮血,口乾舌燥心緒不寧;我發現自己正站在空蕩蕩的杜登波大道上。

  由於車輪的輾轉,雪地已變成一片爛泥;我看到瑞諾的小劇場,劇場污穢的牆,牆上張貼的破舊演員名單;名單上,紅色的黎斯特大字,依然閃爍著。

  緊接而來是一連串瘋狂暴亂之夜。我在巴黎大肆掠殺,好像它乃是一座血之城。黃昏時,我突襲最壞最亂的區城,那裡多的是盜匪于殺手;我先讓他們反抗,戲弄他們一頓,然後咆哮怒吼而上,給予致命一抱,老饕似地歡宴一頓。

  我品嘗各種不同的殺戮對象:體形笨重的,瘦而強壯的,毛髮蓬亂的,皮膚黝黑的;那些年輕的惡棍,為一毛錢就可以殺人的,則是我最心愛的獵獲物。

  我喜歡他們喃罵于詛咒,有時一手捉住他們橫加嘲笑,直到他們暴跳如雷;我把他們的刀丟到屋頂,把槍在牆上撞壞。他們萌生恐懼時最讓我厭惡,被害人一旦真的魂飛魄散,鬥志全失,我常常為之興趣索然。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學著延緩殺戮,我在一個人身上吮吸一些,另一個再多吮幾口;第三或四個人時真正鬥毆致死。在追逐於掙扎之間,我的享受得以激增。有時一夜之間,我窮凶極惡,啜飲六個吸血鬼對足以解渴的血,然後把注意力轉到巴黎另一面,享受以前未曾享受的燦爛夜生活。

  只有到羅傑那裡,等待母親和尼古拉斯消息的那一晚,我算鬼性稍泯,人性複萌。

  母親的信充滿了快樂,她為我的好運而高興。她答應我只要身體許可,春天一定到意大利去。目前她需要巴黎送去的書報和琴譜,好讓她練習我送給她的大鍵琴。她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快樂,想知道我是否已實現夢想?只是對突如其來的財富,她不免有些懷疑。我在瑞諾劇場不是很開心嗎?我必須跟她吐露一切詳情。

  聽完她的信,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我已經變成說謊專家,撒起謊來面不改色;這是我從來沒有過的。但為了母親,又能怎麼辦?

  至於尼克就更麻煩了,我原該知道,他不會滿足於禮物,更不會對一個含混的故事感到滿意;他一定會再三追問,並且會再三要求見我一面。羅傑被他弄得有些緊張和惶恐。

  不過,尼克的堅持發生不了作用,除了我的說詞以外,羅傑對尼克也無可奉告;我唯恐見到尼克,連他新搬家的地址都不敢問。只是堅持一點,尼克一定要和意大利名師學琴,除此之外,他盡可以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律師也告訴我,尼古拉斯並未離開劇場,無視于我的意願,他仍然留在瑞諾劇場演奏提琴。

  這讓我極為冒火。真該死!他為什麼非違背我的心願不可呢?

  當然了,他愛那裡正如我一樣,這就是原因。這還需要有人告訴我嗎?我們在那個破爛的劇場裡,親密一如家人。哦!老天!我怎麼能想帷幕緩緩上升的一刹那?怎麼能想觀眾的喝采于掌聲……

  不,我不能想。就送整箱的香檳和酒到劇場去罷!送花給珍妮和盧琪娜,她們是我最最喜歡的女孩!再送更多的禮物給瑞諾老闆,幫他還清債務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禮物一一派人送往。瑞諾開始感到扭不安,十四天之後,羅傑告訴我,瑞諾提出他的建議於要求。

  瑞諾希望我買下劇場,他則留下來當經理。他建議另外投資改建大型舞臺,增添更多更好的佈景和設備。他認為我的錢加上他的才能,我們將使劇場變成巴黎人的談話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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