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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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奧格斯丁卻使我從迷惘中蘇醒了。他走到我面前,火光從他背後映照,他以明快的口氣,打破我單調低沈的話語說: 「你這個小雜種,你一個人怎麼可能殺死八頭狼!」他的聲調冷冽,臉上浮現醜陋的憎厭表情。 出乎意料的是:正當他說完以上的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釀了大錯。 也許是我臉上的神情,也許是母親粗魯的嘟囔,也許是另一個哥哥的一語不發;主要大概為了我的臉色吧,反正不管是為了什麼,在那瞬間,尷尬古怪之色呈現在大哥臉龐。 他開始囁囁嚅嚅地說了一些諸如:「多了不起」、「你一定差一點被咬死」、「人還不快去端些熱湯來呀」等等的門面話。可是沒用,那瞬間發生的不愉快小插曲,再也無法挽回。緊接下來,我所知道的事是自己已單獨躺在房間裡。往日在冬夜,狗陪我擠睡在一床的溫暖,如今已不復可得。房裡沒有點火,我更是渾身是血;然而,贓兮兮的我,捲入被窩裡沈睡了。 一連多日,我把自己關在房裡。 我曉得村人已上山發現狼,把它們全扛回古堡裡。格斯丁進來對我說明一切,我則一言不發。 大約一星期過去了。一則對死去的狗懷念稍減,一則認為自己已能忍受新狗為伴,我走到狗屋,另外帶回兩隻已長大的小狗,它們慰我孤寂,夜裡跟我睡在一起。 人進進出出,沒人敢打擾我。 終於有一天,母親靜悄悄地走進我的房間裡。 那是夜晚時分,我趴在床上。一隻狗趴在我身邊,另一隻趴在我的膝下。火爐聲轟隆作響。 母親進來了,正如我所預料。 陰暗中,我認出她那種獨特的行走方式,換是別人進來,我早大吼「滾開」了。不過,我仍然沉默不作一聲。 我對母親的愛深摯從未動搖,這是家裡任何人比不上的。最喜愛她的願因之一是,她從不叨念無謂的瑣碎廢話。 「關上門」、「喝你的湯」、「坐好」等等的話,她從來不說。她總是手不離書,事實上是我們家唯一受教育的人;一旦她開口則一定言之有理,所以她的出現,絲毫沒用惹起我的憎惡。 相反的,她引起我的好奇,她會說什麼呢?她的話對我會產生不同變化嗎?我並不希望她來,甚至沒想過她;但是,我凝視著她,視線並未別轉。 我們彼此有深刻的瞭解。每次我離家出走被送回來時,是母親教導我如何驅除隨之而來的創痛。她在我身上創了奇跡,雖然家人無人注意也無人知曉。 十二歲那年,她第一次為我做了調停。教區有一位老教士曾經教我念詩,也教我朗誦一兩篇拉丁文讚美歌,認為我可堪造就,有意送我去附近修道院的學校就讀。 父親堅決反對,認為在家裡的學習已綽綽有餘。母親卻挺身而出,跟父親理直氣壯大聲爭辯,腔調只要我願意就應該去上學。最後她賣了首飾為我付交服裝於學費;這些首飾都來自她意大利祖母的遺贈,每一件各有故事也別具意義。賣首飾對她乃是一項痛苦的決定,但是她毫不猶豫。 母親的獨斷獨行,使父親大怒,覺得他因失明,所以一家之主的權威遭受挑戰。哥哥們向他保證,小弟弟絕不會久留學校,一旦學校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他就會逃之夭夭回到家裡。 不料,我沒逃回家裡,相反的,我喜歡修道院和學校。 我喜歡小禮拜和聖歌;喜歡圖書館裡成千上萬的古老經典;喜歡每天不同時段的鐘聲,乃至重複的儀式。我喜歡那裡的一塵不染,井然有序,到處維修完善;我更喜歡學校花園,裡裡外外從沒間斷的各項工作。 偶爾接受行為矯正時,我萌發強烈的幸福感覺,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接受坐好行好的教誨,教導我成為一個真正的好人。 修道院裡的人都喜歡我,在那裡,我從來不會惹人生氣或惹人厭惡,對我,這是何等不尋常! 一個月後,我宣佈願意接受神召,擔任神職。我希望終身生活在純潔無暇的修道院,在圖書館寫著羊皮紙,並學習閱讀古代經書。我希望于這些相信心即是聖賢的人,一生長相左右。 修道院院長立刻寫信尋求父親的正式准許。老實說,我認為父親一定高興能這麼打發我呢! 萬萬沒想到,三天后,哥哥上門領我回家,我哭著祈求留下來,然而院長卻無能為力。 回到古堡,哥哥奪走我的書並把我瑣將起來。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這麼火冒三丈。像個傻瓜似的,我不停嗚咽,滿屋裡翻來滾去,對著屋內的門於物拳打腳踢。 後來大哥奧格斯丁進房來訓話。他先是拐彎抹角,最後明白指出,任何法國的偉大家庭,絕不容許家人擔任貧窮傳道士。大哥斥責說,為什麼你會有如此可怕的錯誤認知?你只不過被送去學學讀於寫罷了,怎麼能陷溺至此,行為又活脫脫像一個野蠻的怪物? 至於想在教堂充當終身職的教士,大哥更是嗤之以鼻說,你是家中最小的兒子,不是嗎?你應該想到對甥侄們所盡的責任呀! 所說種種無非對我明示:我們沒錢供你進入傳道的豐功偉績,你根本沒機會晉升主教或紅衣主教,不可能為家族謀取福利。既然如此,你就乖乖待在這裡過日子,當個文盲兼乞丐吧,偶爾陪陪老爸在大廳裡下棋倒是無妨! 終於真正明白了一切時,我在餐桌情不自禁號啕大哭;嘴裡念念叨叨,說些沒人聽得懂有關我們家「大混亂」的話,於是被送回房間關禁閉。 母親出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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