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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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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即使你沒有告訴我。」巴納德回道,「我想那一定是你們這個社會組織的口號,『別急嘛』。」他大笑起來爾後接著說:「好了,說具體一些,假設到時候你的上司們決定要一台留聲機,那要通過哪些程序?製造商是不會把貨送到這裡的,這是事實。你們一定在北京上海或者別的什麼地方有代理商,我敢打賭,到你們收到貨時,肯定每件東西都得花很多錢。」 可是張再也不像前面一樣肯開直口了,「你還很精於推測嘛,巴納德先生,但我恐怕不能再扯這些事了。」 康維發覺他們現在又處在那似是而非,半成不露之間的神秘無形的線索邊緣。他想著很快就能通過聯想和推測把這條線索理出來,儘管新的離奇與迷津一再影響和拖延著真相的顯露。 這時,傳者已經把清香的碗茶端了進來。這些個敏捷而輕巧的藏族人進出的同時,不知不覺,一位身穿漢族服裝的姑娘也出現在眼前,徑直走到那張古鋼琴前面然後開始彈奏拉米歐的一首加伏特舞曲。這令人心醉的第一聲弦音在康維心中激蕩起一股欣喜的快意。 這銀鈴般清脆悅耳的音符彌漫著18世紀法蘭西的氣息;似乎又與典雅華貴的宋代瓷瓶和精美妙俏的漆器還有仙境般的荷花地交相呼應。 同樣,這絕妙的馨香氣息輕柔地纏繞著他們每一個人,似乎把穿越時代的不朽精靈賦予他們毫不相容的精神世界。 後來,康維注意到彈奏古琴的那個姑娘。纖細而略長的鼻子,高高的顴骨,暫白的鵝蛋臉——一個典型的滿族姑娘。她烏黑的長髮緊緊地摟到腦後編縷成辮髻;她看上去那麼標緻而又乖巧;她那張激翹的小嘴就像一朵粉紅色的牽牛花;她是那樣文靜,除了那雙細指纖纖的手。待那曲加伏特舞曲一完,她輕輕地行了一下屈膝禮就離開了。 張微笑著目送姑娘走遠,然後帶著一絲得意的神色朝康維說道:「滿不滿意?」 「她是誰?」沒待康維作出反應,馬林遜就搶先問道。 「她名叫羅珍,對西洋鍵盤器樂很有一套。同我一樣她還沒有完全進人佛門。」 「我想的確還沒有盧布琳克羅小姐嚷嚷道,「她看去不過是個孩子。這麼說這裡有女喇嘛峻?」 「我們沒有性別之區分。」 「這可太不尋常了,你們這種喇嘛僧侶制度。」停頓了一會,馬林遜傲慢地評說道。 接下來,大夥都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品茶。古琴的餘音似乎仍在空中浮曳,仿佛是一種神奇的符咒,讓人久久難忘。不久,張帶他們離開了亭子,他表示希望這次遊覽愉快而有趣。康維代大家作了答謝,一面還瑣碎地客套了一番,張也懇切地表示他自己同樣感到愉快,而且歡迎他們在這期間隨時使用音樂間和圖書室。康維一再對此表示謝意。「可是那些喇嘛怎麼辦?」他又加了一句,「他們不是也得用嗎?」 「他們很樂意把地方讓給貴客們使用。」 「好,我說這是真正的慷慨大方。看來喇嘛們都知道我們在這兒,不管怎樣,那也更進一步讓我感到在家裡一樣親切。張,你們肯定有一套一流的人員配備,你們那位小姑娘鋼琴彈得可真棒,請問她年紀有多大戶 「恐怕不便告訴你。」 巴納德笑道:「你們可沒有為小姐女士們隱瞞年齡的習慣,是嗎?」 「絕對沒錯。」張答道,臉上微微顯出點笑意。 那天傍晚,用餐之後,康維趁機甩開其他幾位,獨自溜了出來,走進安靜,灑滿月光的院壩。 香格里拉是那樣地可愛;那深深蘊含于它秀麗高雅的芯蕊之中的那份神秘讓人為之怦然心動。那清涼的空氣靜謐得似乎停止了流動,而卡拉卡爾山巨大的尖塔看上去比白天更加接近。康維感到渾身的輕鬆舒展,心情格外地好,精神也安定了許多;而他的理智同心境卻不完全一致,他有些激動,也感到迷惑;他已經開始揣摩的那絲解開秘密的線索漸漸變得清晰,但只能揭示那令人費解的背景。這一連串令人驚異的事情那麼碰巧地發生在他和幾個不期而遇的同伴身上,現在卻是而未決,成了大夥處心積慮的焦點。他還搞不明白這些人用意何在,但他相信總歸會真相大白。 走過一段回廊,他來到斜倚在山谷上方的那塊小臺地。玉蘭花的芳香陣陣向他襲來,滿載著美妙聯想的詩意。在中國,這被稱作「月夜花香」。康維異想天開地尋思著這月色要是也有聲音,那應該就是他剛聽過的拉米歐的加伏特舞曲。這又讓他想起那位滿族小姑娘,此前他從來未曾想像過香格里拉會有女性;而人們怎麼都不會把她們的出現與一般的寺院修行活動聯繫起來。然而,他還是認為這並非是一項令人無法接受的革新,說實在的,就如張先生所言,一個女古琴演奏家在任何一個容許自己「中庸地」適度信奉左道邪說的社會群體中都會是難得的人才。 他的目光越過山谷的邊緣掃向那一片藍黑色的空中,這深陷的穀底給人虛幻的感覺,這落差也許有一英里吧。他尋思能否會被允許到下面去領略一番閒聊中常提到的那一隅山谷的文明。 這深藏在許多不知名的群山之中的奇異文化的小小發祥地,它的理念為某種含糊不清的神權所統治。他像一個歷史系學生一樣對此抱有濃厚的興趣,更何況,這喇嘛寺有著稀奇古怪的秘密。 突然之間,隨著一陣清風的輕揚,隱約從下面很遠的地方傳來一些聲音。仔細一聽,他可以辨別出是鑼和嗩呐的聲音,另外還有許多嘈雜的拗哭聲,也許可能只是幻覺。隨風向的轉變這些聲音又漸漸消失;不久又轉頭飄來然後再度隱匿在風聲之中,斷斷續續地反復了一陣。這來自山谷深處的生命與活力的信號只是給香格里拉更增添了一份樸實而莊嚴的靜謐。夜幕下她孤寂的庭院和蒼白的事講在悠悠的寧靜中安眠,所有生存的煩惱一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連瞬間都不敢跨越的一片靜寂。後來,他的視線不經意地被臺地上面高處一扇窗戶裡泛出的桔紅色燈光所吸引;那裡是不是喇嘛們在全神貫注在靜坐冥想,追求智慧?他們虔誠的修行是不是有所正果了呢? 這問題似乎只要進到最近的那一扇門然後透過廊道看一看便可明瞭;但他明白這種機會是虛幻飄渺的,況且他的行動實際上處於監視之下。 兩名喇嘛輕聲輕腳從臺地上走過,然後在護牆附近閒逛著。看上去是兩個幽默的傢伙,一扭身就把粗心大意地裡在裸露的肩膀上的彩色技袍給脫了。鑼聲和喇叭聲又起。康維聽見其中一個喇嘛向他的同伴問著什麼,而回答他聽清了:「他們已經把塔普給理了。」而康維對藏語知之甚少,他希望他們繼續講下去;單聽一句地無法猜測出多少意思。停了一會兒,那個剛才提問題的喇嘛又開口講話了。另一個的回答康維聽懂個大概: 「他是在外面死的。」 「他是去執行香格里拉頭頭的命令。」 「他是用一隻大鳥從空中翻山越嶺飛來這裡的。」 「他帶回不少陌生人。」 「塔魯不怕外面的風,也不怕外面的寒冷。」 「雖然他去外面已經很久,可藍月穀的人都仍記得他。」 更多的康維就聽不明白了。過了一會兒,他回到了住處。 他所聽的足以成為另一把打開這迷津的鑰匙,而且如此地合乎清理,以至於他懷疑自己的推演是不是出了差錯。當然他頭腦中曾閃過這一念頭,可是,某種原始而奇妙的潛意識卻總在否定這一切。現在他也領悟出這種不合理性,然而,離奇和荒謬又把它淹沒。從巴斯庫飛到這裡並不是一個狂人毫無企圖的舉動。這是一種有預謀,有準備的行動,而且是在香格里拉當局的慫恿下進行的。那個死去的飛行員的名字當地人都知道;從某種意義上講,他還是他們中的一員;他的死還得到哀悼。所有的一切都意味著那是一次有目的的非常高明的指令性行動。連時間和里程的跨度都莫名其妙地按某種意圖來估算;可到底是什麼意圖呢?有什麼理由可能讓這四位偶然地乘坐英國政府安排的飛機的乘客卻如此突如其來地被帶進喜瑪拉雅東南面的深山野地裡來呢? 康維不免被這一問題給驚呆了,但也決不是對此完全不滿。既然現實已向他發起挑戰他也只有充滿信心地去迎接它,用清醒的頭腦去感觸這一切,只是需要充分的耐心與努力。 此刻他心意已決。這淒冷而讓人騷動不安的發現絕不能說出去,也不能告訴他的同伴,他們幫不了他。更不能讓這裡的主人知道,毫無疑問他們也無能為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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