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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驚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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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像她說的話,嗯,你看著也像。」喬的眼神分明表示:她發現她的男孩比以前更清秀了。 枕頭沒了,然而還是有著障礙——一個自然的障礙,是由時間、分離、變化了的心所造成的。兩個都感到了這一點,有一會兒他們對望著,仿佛這個無形的障礙在他們身上投下了一道小小的陰影。然而,陰影很快便消失了,因為勞裡徒勞地試圖端著架子說話——「我看著像不像個結了婚的人和一家之主?」「一點也不像,你也決不會像的。你長大些了,也更漂亮了,可是你還是以前的那個淘氣鬼。」「哎唷,真的,喬,你應該對我尊重些了,」勞裡開口說,他對這一切很欣賞。 「我一想到你結了婚,安定了,就忍不住覺得那麼好笑。 我無法保持嚴肅。這樣我怎能尊重你?」喬回答。她滿面笑容,極具感染力,結果兩人又笑了起來。然後他們坐好,完全以從前那種愉快的方式細細談了起來。 「你沒有必要冒著嚴寒去接艾美。一會兒他們都會過來的。我等不及了,我想第一個告訴你這個令人驚喜的大事。我想得到那'第一瓶奶油',就像我們從前爭要奶油時說的那樣。」「你當然得到了,可是故事開錯了頭,給弄毀了。好了,開始說吧,全都告訴我,我太想知道了。」「嗯,我那樣做是想討艾美的歡心,」勞裡眨著眼開了口,這使喬叫了起來——「一號小謊言。是艾美想討你的歡心。接著說,可以的話,講實話,先生。」「哎唷,她開始用太太的口氣問話了。聽她說話是不是令人開心?」勞裡對著爐火自問道。爐火發著光,閃著亮,似乎十分贊同他。「這是一回事,要知道,她和我已結成了一體。 一個多月以前,我們打算和卡羅爾一家一道回來,可是他們突然改變了主意,決定在巴黎再過一個冬天。爺爺想回家了,他到那兒去是為了讓我高興,我不能讓他獨自走,又丟不下艾美。卡羅爾太太腦子裡有些英國人的觀點,什麼女監護人之類的荒唐念頭,她不放艾美和我們同行。於是,我便說:'我們結婚吧,這樣就能隨心所欲了。'就這樣解決了那個難題。」「你當然會那麼做的,你總是事事如意。」「並不總是那樣。」勞裡聲音裡有種東西,使喬趕快接話——"你們怎麼得到嬸嬸同意的?」「那可不容易。不過,別講出去,我們說服了她。我們這一邊有許許多多的理由。沒有時間寫信回家請求允許了,可是你們大家都高興這樣,很快都會同意的,像我妻子說的那樣,這只是'抓住時間馬兒的腿'。」「我們真為那兩個字驕傲,難道我們不喜歡說那兩個字嗎?」喬打斷了她。這次是她對著爐火說話了。她高興地注視著爐火,仿佛它在那雙眼裡燃起了幸福的火花,而她上一次看著它們卻那麼悲哀憂鬱。 「也許那是樁小事。艾美是那樣一個迷人的小婦人,我無法不為她驕傲。嗯,當時叔叔和嬸嬸在那兒當監護人,我們倆相互那麼依戀著對方,分開了便什麼也幹不了。那個不壞的主意使一切問題迎刃而解,所以我們便結了婚。」「什麼時候?在哪裡?怎樣結的?」喬問道,她的問話充滿了女人的強烈興趣與好奇心,自己卻一點兒也沒意識到。 「六個星期前,在巴黎的美國領事館,當然,婚禮非常安靜,即便在我們的幸福時刻,我們也沒忘記親愛的小貝思。」他說到這裡,喬把手伸給地握祝勞裡輕輕地撫摸著那個他記得很清楚的小紅枕頭。 「我們本來想讓你們大吃一驚的,開始,我們以為會直接回家的,可是我們一結完婚,我那可親的老先生發現至少在一個月之內不能做好動身準備,所以打發我們隨意去哪兒度蜜月。艾美曾把玫瑰穀叫做公認的蜜月之家,於是,我們便去了那兒,我們過得非常幸福,這種幸福人生只有這一次,千真萬確,那真是玫瑰花下的愛情啊!」勞裡有一會兒似乎忘掉了喬,喬感到高興,因為他這樣無拘無束,自然而然地對她講述這些,使她確信他已完全原諒了她,忘卻了以前的愛。她試圖抽出手來,但是他好像猜到了,促使他作出幾乎沒意識到的衝動念頭,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他帶著她不曾見過的男子漢的嚴肅神情說道——「喬,親愛的,我想說件事,然後我們就把它永遠丟開吧,當我寫信說艾美一直對我很好時,我在那封信中說,我決不會停止對你的愛,這話是真的,但是那種愛已變了,我明白了這樣更好。艾美和你在我心中變換了位置,就這麼回事。我想,事情本來就是這樣安排的。假如我按照你的意圖去等待,這件事會自然地發生。可是我根本耐不下性子,所以弄得頭疼。那時我是個孩子,任性狂暴,好不容易才認識到錯誤。喬,正如你說的,那確是個錯誤。我當了回傻瓜,才明白這一點。 我發誓,有一段時間我腦子裡混亂不堪,搞不清楚我更愛誰,你還是艾美,我試圖兩人都愛,但做不到。當我在瑞士見到艾美時,一切似乎立刻明朗了。你們倆都站到了適當的位置上。我確信舊的愛完全消失了,才開始了新的愛,因此我能夠坦率地與作為妹妹的喬及作為妻子的艾美交心,深深地愛著兩人。你願意相信嗎?願意回到我們初識時那段幸福的時光嗎?」「我願意相信,全心全意相信。但是,特迪,我們再也不是男孩女孩了。愉快的老時光不可能回來了,我們不能這樣企盼。現在我們是男人和女人,有正經的事情要做。遊戲時期已經結束,我們必須停止嬉鬧了,我相信你也感到了這一點。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變化,你也會在我身上看到變化。我會懷念我的男孩,但是我會同樣愛那個男人,更加讚賞他,因為他打算做我希望他做的事。我們不可能再當小玩伴了,但是我們會成為兄弟姐妹,我們一生都會互愛互助,是不是這樣,勞裡?」他什麼也沒說,卻握住了她遞過來的手,將他的臉貼在上面放了一會兒。他感到,從他那男孩氣熱情的墳墓中,升騰起一種美麗的牢不可破的友情,使兩人都感到幸福。喬不願使他們的歸來蒙上哀愁,所以過了一會,她便愉快地說:「我還是不能確信,你們兩個孩子真的結了婚,要開始持家過日子了。哎呀,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我替艾美扣圍裙扣子,你開玩笑時我拽你的頭髮。天哪,時間過得真快!」「兩個孩子中有一個比你大,所以你不必像奶奶那樣說話,我自以為我已經是個'長成了的先生',像佩格蒂說戴維那樣。你看到艾美時,你會發現她是個相當早熟的孩子,」勞裡說,他看著她母性的神氣感到好笑。 「你可能歲數比我大一點,可是我的心情比你老得多,特迪,女人們總是這樣。而且這一年過得那樣艱難,我感到我有四十歲了。」「可憐的喬!我們丟下你讓你獨自承受了這一切,而我們卻在享樂。你是老了些。這裡有條皺紋,那裡還有一條。除了笑時,你的眼神透著悲哀。剛才我摸過枕頭時,發現上面有滴淚珠。你承受了許多痛苦,而且不得不獨自忍受。我是個多麼自私的傢伙啊!」勞裡帶著自責的神色拽著自己的頭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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