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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還有那邊的共濟會會員們,金粉,香,灰,鹽,一瓶白酒,瓶子是銀制的,一個盛石灰和石粉的盤子,一個金色貝殼,我也不知道還有些什麼,必不可少的潦草而費解的文字,按部就班,走來走去,聖油,祝福,12使徒的遺物,共12件,就這樣整個上午和大半個下午過去了,大主教彌撒開始時已是下午5點,當然,這彌撒也需要時間,而且時間不短,最後總算結束了,大主教到祝福臺上為在上邊等著的人們祝福,7000或者8000人在一片動作和衣服的容審聲中跪倒在地,即使我再活許多年也難以忘記這個時刻,唐·托馬斯·阿爾梅達在上頭高聲誦讀祝福詞,眼神好的能發現他嘴唇在動,憑耳朵可就誰也聽不見了,要是在今天,電子號會響遍世界;

  耶和華真正的聲音要等數千年才讓全球聽到,不過人類最大的智慧仍然是在發明更好的東西以前滿足于現有的東西,所以馬芙拉鎮和所有在場的人才那麼幸福,只消看到他有節有奏的手勢就心滿意足了,他的手往下,往上,往左,往右,戒指閃閃爍爍,金色和淡紅色耀眼,雪白的麻紗衣服,法杖敲擊從佩格·比涅羅運來的巨石,還記得吧,你們看,它在流血,奇跡,奇跡,奇跡,和撒下楔子時一樣,這是最後一個動作,牧師帶著隨從們走了,綿羊們已經站起來,慶典還要進行下去,祝聖禮一共8天,這是第一天。

  布裡蒙達對妹妹和妹夫說,我現在要回去了。她沿著山坡往下,朝空無一人的鎮上走去。因為匆忙,有些居民的門和窗戶還開著,但沒有一點兒燈光。布裡蒙達到棚子裡取出外衣和旅行背袋,回到家裡,找到一些食品,一個木碗,一個勺子,幾件自己的衣服,還有巴爾塔薩爾的幾件,把這些都裝進旅行背袋裡就出了門。天開始黑下來,但是,既然現在心中那麼黑暗,什麼樣的黑夜她也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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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9年的時間裡,布裡蒙達一直在尋找巴爾塔薩爾。她領教了塵土飛揚和泥濘不堪的道路、鬆軟的沙灘和尖利的石頭,多少次刺骨的霜凍和兩場大雪,她活下來了只是因為還不想死。她曬得黝黑,像尚未『燒成灰燼便從火裡抽出來的樹枝,皮膚像裂開的水果一樣到處是口子;在莊稼地裡她是嚇唬鳥兒的稻草人,鎮子上的居民以為她是幽靈,在小地方或者邊遠村莊則引起一片驚恐。

  每到一地,她就問那裡的人們是不是看見過這樣長相的男人,他缺了左手,像王宮衛隊的士兵那樣高,滿臉花白鬍子,即使把鬍子刮了,人們也不會忘記那張臉,至少我沒有忘記,他可能從人們常走的大道上或者田間小徑上來,也可能從空中掉下來,即從一只用鐵板和藤條作的大鳥上掉上來。那大鳥有一張黑色的帆、一些黃涼抽球,還有兩個隱藏著世界上最偉大的奧妙的棕黃色金屬球,即便這一些隻剩下了點殘骸,不論是人的還是大鳥的殘骸,請你們帶我去,我不用看,只要用手在上面一模就能認出來。人們都以為她是個瘋子,但是又發現她其他言語和行動都非常清醒,於是又懷疑一開始的疑心是否不夠理智了。

  最後,各個地方都認識她了,不少地方的人還在她的名字前面冠以女飛行家的稱號,因為她經常講那個奇怪的故事。她坐在各家門口,和當地女人們談天,聽她們埋怨,聽她們哀歎,她們說起高興事的時候比較少,因為這種事確實不多,感到高興時也要埋在心裡,也許因為對於是否感到了埋在心裡的歡樂並不是總有把握,以免說出去竹籃打水一場空。無論她在哪裡經過,都引起一陣躁動不安,男人們簡直認不出他們的妻子了,因為她們忽然都用異樣的目光望著丈夫,為他們沒有失蹤而惋惜,否則就可以到處尋找了。但是,這些男人們也詢問,她走了嗎,口氣中透著心裡難以言狀的悲傷;如果女人回答說,她還在那裡呢,男人們便又走出去,指望能在那片灌木叢中或者高處的莊稼地裡看到她,或者發現她在河裡洗腳、在甘蔗田後邊脫衣服,不論她在做什麼吧,只能飽一飽眼福,因為她手裡拿著一隻鐵制的假手,萬幸的是再也沒有人死在那只假手之下。

  如果教堂裡有人,她絕對不肯進去,只是坐在地上或者靠在廊柱上休息一下,我已經進去過了,現在我要走了,這不是我的家。聽說過她的事的神父們捎口信讓她去懺悔,他們想知道東跑西顛的女人隱藏著什麼奧秘,想知道那張深不可測的臉和那雙木然的眼睛裡到底有什麼秘密,她很少眨眼,有的時候在某種光線下那雙眼睛像一片湖水,上面雲彩徘徊,不是空中一般的雲彩,它們深深地潛入湖水之中。她讓人告訴神父們,她早已許下願,只有在感到自己有罪孽的時候才懺悔;沒有比這樣的回答更讓人惱火的了,因為我們都有罪;但是,她和其他女人談起這件事的時候往往使她們沉思默想,我們都是女人,我們究竟有什麼過錯呢,你有什麼過錯,我有什麼過錯呢,實際上雄羔羊們把世界上的罪孽都包攬了;人們瞭解了這一點的那一天一切都必定重新開始。

  但是,她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並不都是這樣,有時候被人譏笑,有人朝她扔石塊;在一個村子裡受到了這種粗暴對待以後她創造了一個奇跡,村裡人險些把她當成神;事情是這樣的,那一帶遇上大旱,泉水乾涸,井水用光了;她被趕走以後在村子附近轉了一圈,用吃早飯前的目光觀察;第二天晚上,等村民們都睡覺了,她又進了村,站在廣場中間大聲喊道,在什麼地方多深處有一個純水層,我看見了;於是人們給她起了個外號叫「水眼」,這時候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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