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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布裡蒙達以毫無感情的語氣問道,仿佛事前已知道對方的回答,你為什麼要放火燒機器呢: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以同樣的語氣回答,仿佛早已在等待對方提這個問題,既然我必須在火堆裡燒死,還不如在這堆火裡送命。他朝山坡那邊的叢林走去,他們看到他很快變得越來越矮,再看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出於身體的某種緊急需要吧,如果一個想放火燒毀一個夢中的人還有這些需要的話。時間慢慢過去,卻不見神父重新出現。巴爾塔薩爾前去找他。他不在那裡。叫了他幾聲,沒有回答。

  月亮初升,給一切蒙上幻覺和陰影;巴爾塔薩爾感到全身的毛髮都豎起來了。他想到了狠人,想到了大小不同形狀各異的幽靈;如果那裡有鬼魂遊蕩,他深信神父已經被魔鬼帶走了;趁魔鬼還沒有把他捉住帶走,他念了一遍天主經給聖徒埃吉迪約聽,在恐懼、癲病、瘋狂和夜間害怕的情況下這位聖徒會提供幫助和調解。這個小聖徒聽到禱告了嗎,至少魔鬼沒有來抓巴爾塔薩爾,但驚恐並未消散,突然間整個大地開始喝喝低語,像是在唱唱低語,或許是月亮顯靈,我的最好的保護女神是「七個月亮」,所以趕緊回到她身邊,此時還嚇得顫慄不止,對她說,他不見了;布裡蒙達大聲說,他走了,我們再也見木到他了。

  這一夜他們幾乎沒有睡覺。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沒有回來。天亮了,不久太陽就會升起,布裡蒙達說,如果你不把帆展開,如果不把搖滾球蓋得嚴嚴實實,機器就會獨自飛走,不需要人操縱,也許最好讓它走,說不定它能在地上或者天上的某個地方遇到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呢;巴爾塔薩爾怒氣衝衝地說,也許在地獄裡遇到他。

  機器就留在原地;他過去把塗瀝青的帆展開,遮住曉拍,但仍不滿意,帆可能被撕破.可能被風刮走。他到高一些的叢林裡用刀砍下一些樹枝把機器蓋上;一個小時以後天亮了,如果有人朝那裡望望,只能看見草地上有一堆植物,這並不稀奇,不過這些樹枝幹了以後變糟糕了。巴爾塔薩爾吃了一點頭一天晚上剩下的食物,布裡蒙達在他之前已經吃了,她總是先吃,我們還會記得,她是閉著眼睛吃飯的,而今天是用巴爾塔薩爾的外衣蒙著頭吃的。我們在這裡沒什麼事可做了;現在怎麼辦,他們之中一個人問道,另一個回答說,我們在這裡無事可做;那麼就走吧;我們從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消失時所在的地方往下走,也許能找到他留下的痕跡。

  整個上午,他們一邊往下走一邊在山的這一邊尋找,一座座圓圓的大山沉默不語,這些山叫什麼名字,沒有發現任何痕跡,甚至看不到一個腳印、一塊被灌木的刺扯下的黑布條,好像神父飛到空中消失了,這種時候他會到哪裡去呢;現在怎麼辦,這是布裡蒙達在問;現在往前走,太陽在那邊,右邊是大海,到了有人的地方我們就知道所在的位置了,這是什麼山呀,也許我們要回來呢;這是巴雷古多山,一位牧羊人說,離這裡一菜瓜遠;遠處那座非常大的山是容托山。

  他們繞了一個大圈,裝作是從裡斯本來的,所以用了兩天才到達馬芙拉。街上正舉行宗教遊行,人人都感謝上帝顯靈,讓其聖靈在修道院工地上空飛翔。

  17

  在我們所生活的時代,任何修女都在修道院找到聖子或者在唱詩班找到一個彈豎琴的天使,這是世界上最大經地義的事;如果她關在自己的禪房裡,由於不為人知,這類表現就更加具體,魔鬼們折磨她,晃動她的床,搖動她的四肢,搖動上肢是刺激她的乳房,搖動下肢她肉體的縫隙便微微顫動,分泌液體,這縫隙是地獄的窗戶或者天堂的大門,說是天堂的大門是在正享受的時候,說是地獄的窗戶是在享受過後;這一切人們都相信,但「七個太陽」巴爾塔薩爾·馬特烏斯卻不能說,我曾從裡斯本飛到容托山;否則就會被人視為瘋子;這還算有運氣,稍有差池就能驚動宗教裁判所,這種事屢見不鮮,瘋狂清除地球上的瘋子們。

  直到現在,巴爾塔薩爾和布裡蒙達一直靠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的錢生活,還有菜園裡的洋白菜和豆角,有肉的時候吃一塊肉,沒有鮮沙丁魚的時候吃鹹沙丁魚;他們吃和用的錢當中,用於維持自己的身體的比用於供匕行機器日益成長的要少得多,因為他們當時確實相信機器必定能飛起來。

  如果人們相信的話。,機器曾經飛過了;今天身體需要食物,為了吃飯要冥思苦想,「七個太陽」連車大這個差事也幹不成了。牛賣掉了,車也壞了,要不是上帝心不在焉,窮人家的財產本該是永恆的。如果有自己的一對牛和一輛車,巴爾塔薩爾就可以到總監工處求一份工作,雖然缺一隻手,人家也會同意。

  可現在,人家會懷疑他僅用一隻手能管好國王的或者那些貴族和別的人為討得王室的恩寵而惜出的牲口;兄弟,我能幹什麼活計呢,在到達的那天晚上,巴爾塔薩爾就問他的妹夫阿爾瓦羅·迪約戈,現在他們都住在父親家裡,當時已經吃過晚飯,在此之前他們,他和布裡蒙達,他們已經從伊內斯·安托尼亞嘴裡聽說了聖靈在本鎮上空經過的神奇故事;布裡蒙達妹妹,我用這雙遲早人士的肉眼看見了,阿爾瓦羅·迪約戈當時在工地上,也看見了,當家的,他也看見了,對吧;阿爾瓦羅·迪約戈正在吹火堆裡一塊沒有燒造的木柴,回答說看見了,有件東西在工地上邊過去了;那就是聖靈,伊內斯·安托尼亞固執地說,修士們對想聽他們的話的人這麼說的,是聖靈,還舉行了感恩遊行呢;大概是吧,丈夫不情願地說;巴爾塔薩爾望著布裡蒙達,布裡蒙達微微一笑,天上有些事我們說不清;接著又一語雙關地說,要是說得清,天上的東西就該有別的名稱了。

  若奧·弗朗西斯科老人正在火爐的那個角落裡打噸,現在他既無牛又無土地,還失去了瑪爾塔·馬麗妞,似乎對這類談話漠不關心,但這時候他開口了,說完馬上又回到困倦狀態;世界上只有死和生;大家都等著他把話說完,為什麼老人們在本應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總是沉默下來呢,所以年輕人必須從頭學習一切。這裡還有一個人在睡覺,因此不能說話,但是,即使他醒著,人們也不會讓他說,因為他才12歲,孩子嘴裡說出來的可能是真理,但必須先長大了之後才能說,於是他們就開始撒謊了;他就是活下來的那個兒子,幹一天活,在腳手架上爬上爬下,到了晚上累個半死了,吃過晚飯馬上就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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