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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對於自然選擇學說的種種異議(13)


  今日,幾乎所有的博物學者都承認有某種形式的進化。米伐特先生相信物種是通過「內在的力量或傾向」而變化的,這種內在的力量究竟是什麼,實在全無所知。所有進化論者都承認物種有變化的能力;但是,依我看來,在普通變異性的傾向之外,似乎沒有主張任何內在力量的必要;普通變異性通過人工選擇的幫助,曾經產生了許多適應性良好的家養族;而且它通過自然選擇的幫助,將會同等好地、一步一步地產生出自然的族,即物種。最後的結果,如已經說過的那樣,一般是體制的進步,但在某些少數例子裡是體制的退化。

  米伐特先生進而相信新種「是突然出現的,而且是由突然變異而成」,還有一些博物學者附和他的這種觀點。例如,他假定已經絕滅了的三趾馬(Hipparion)和馬之間的差異是突然發生的。他認為,鳥類的翹膀「除了由於具有顯著而重要性質的、比較突然的變異而發展起來的以外,其他方法都是難於相信的」;並且顯然他把這種觀點推廣到蝙蝠和翼手龍(pterodactyles)的翅膀。這意味著進化系列裡存在著巨大的斷裂或不連續性,這結論,依我看來,是極端不可能的。

  任何人如果相信進化是緩慢而逐漸的,當然也會承認物種的變化可以是突然的和巨大的,有如我們在自然狀況下,或者甚至在家養狀況下所看到的任何單獨變異那樣。但是如果物種受到飼養或栽培,它就比在自然狀況下更容易變異,所以,像在家養狀況下常常發生的那樣巨大而突然的變異,不可能在自然狀況下常常發生。

  家養狀況下的變異,有若干可以歸因於返祖遺傳,這樣重新出現的性狀,在許多情形裡,大概最初是逐漸獲得的。還有更多的情形,必定叫作畸形,如六指的人、多毛的人、安康羊、尼亞太牛等等:因為它們在性狀上與自然的物種大不相同,所以它們對於我們的問題所能提供的解釋是很少的,除了這些突然的變異之外,少數剩下來的變異,如果在自然狀況下發生,充其量只能構成與親種類型仍有密切相聯的可疑物種。

  我懷疑自然的物種會像家養族那樣也突然發生變化,並且我完全不相信米伐特先生所說的自然的物種以奇特的方式發生變化,理由如下。根據我們的經驗,突然而顯著的變異,是單獨地、並且間隔較長的時間,在家養生物裡發生的。如果這種變異在自然狀況下發生,如前面所說的,將會由於偶然的毀滅以及後來的相互雜交而容易失去;在家養狀況下,除非這類突然變異由人的照顧被隔離並被特別保存起來,我們所知道的情況也是那樣的。因此,如果新種像米伐特先生所假定的那種方式而突然出現,那麼,幾乎有必要來相信若干奇異變化了的個體會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區內,

  但這是和一切推理相違背的。就像在人類的無意識選擇的場合中那樣,這種難點只有根據逐漸進化的學說才可以避免;所謂逐漸進化是通過多少朝著任何有利方向變化的大多數個體的保存和朝相反方向變化的大多數個體的毀滅來實現的。

  許多物種以極其逐漸的方式而進化,幾乎是無可懷疑的。許多自然的大科裡的物種甚至屬,彼此是這樣地密切近似,以致難以分別的不在少數。在各個大陸上,從北到南,從低地到高地等等,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密切相似的或代表的物種;在不同的大陸上,我們有理由相信它們先前曾經是連續的,也可以看到同樣的情形。但是,在作這些和以下的敘述時,我不得不先提一提以後還要討論的問題,看一看環繞一個大陸的許多島嶼,那裡的生物有多少只能升到可疑物種的地位。如果我們觀察過去的時代,拿剛剛消逝的物種與今日還在同一個地域內生存的物種相比較;或者拿埋存在同一地質層的各亞層內的化石物種相比較,情形也是這樣。

  顯然,許許多多的物種與現今依然生存的或近代曾經生存過的其他物種的關係,是極其密切的;很難說這等物種是以突然的方式發展起來的。同時不要忘記,當我們觀察近似物種的、而不是不同物種的特殊部分時,有極其微細的無數級進可以被追蹤出來,這等微細的級進可以把大不相同的構造連接起來。

  許多事實,只有根據物種由極微細的步驟發展起來的原理,才可以得到解釋。例如,大屬的物種比小屬的物種在彼此關係上更密切,而且變種的數目也較多。大屬的物種又像變種環繞著物種那樣地集成小群;它們還有類似變種的其他方面,我在第二章裡已經說明過了。根據同一個原則,我們能夠理解,為什麼物種的性狀比屬的性狀更多變異;以及為什麼以異常的程度或方式發展起來的部分比同一物種的其他部分更多變異。在這方面還可以舉出許多類似的事實。

  雖然產生許多物種所經過的步驟,幾乎肯定不比產生那些分別微小變種的步驟為大;但是還可以主張,有些物種是以不同的和突然的方式發展起來的。不過要作這樣承認,不可沒有堅強的證據。昌西·賴特先生曾舉出一些模糊的而且在若干方面有錯誤的類比來支持突然進化的觀點,如說無機物質的突然結晶,或具有小頂的橢圓體從一小面陷落至另一小面;這些類比幾乎是沒有討論的價值的。然而有一類事實,如在地層裡突然出現新而不同的生物類型,最初一看,好像能支持突然發展的信念。但是這種證據的價值全然決定于與地球史的遼遠時代有關的地質記錄是否完全。如果那記錄像許多地質學者所堅決主張的那樣,是片斷的話,那末,新類型好像是突然出現的說法,就不值得奇怪了。

  除非我們承認轉變就像米伐特先生所主張的那樣巨大,如鳥類或蝙蝠的翅膀是突然發展的,或者三趾馬會突然變成馬,那末,突然變異的信念,對於地層裡相接連鎖的缺乏,不會提供任何說明。但是對於這種突然變化的信念,胚胎學卻提出了強有力的反對。眾所周知,鳥類和蝙蝠的翅膀,以及馬和別種走獸的腿,在胚胎的早期是沒有區別的,它們後來以不可覺察的微細步驟分化了。如以後還要說到的,胚胎學上一切種類的相似性可作如下的解釋,即現存物種的祖先在幼小的早期以後,發生了變異,並且把新獲得的性狀傳遞給相當年齡的後代。

  這樣,胚胎幾乎是不受影響的,並且可作為那個物種的過去情況的一種紀錄。因此,現存物種在發育的最初階段裡,與屬￿同一綱的古代的、絕滅的類型常常十分相似。按照這種胚胎相似的觀點,事實上按照任何觀點,都不能相信一種動物會經過上述那樣巨大而突然的轉變;何況在它的胚胎的狀態下,一點也找不到任何突然變異的痕跡;它的構造的每一個微細之點,都是以不可覺察的微細步驟發展起來的。

  如果相信某種古代生物類型通過一種內在力量或內在傾向而突然轉變為,例如,有翅膀的動物,那麼他就幾乎要被迫來假設許多個體都同時發生變異,這是與一切類比的推論相違背的。不能否認,這等構造上的突然而巨大的變化,與大多數物種所明顯進行的變化是大不相同的。

  進而他還要被迫來相信,與同一生物的其他一切部分美妙地相適應的、以及與周圍條件美妙地相適應的許多構造都是突然產生的;並且對於這樣複雜而奇異的相互適應,他就不能舉出絲毫的解釋來了。他還要被迫來承認,這等巨大而突然的轉變在胚胎上不曾留下一點痕跡。依我看來,承認這些,就是走進了奇跡的領域,而離開科學的領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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