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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學說的難點(11)


  花是自然界的最美麗的產物:它們與綠葉相映而惹起注目,同時也就使它們顯得美觀,因此它們就可以容易地被昆蟲看到。我做出這種結論,是由於看到一個不變的規律,即,風媒花從來沒有華麗的花冠。有幾種植物慣於開兩種花,一種是開放而有彩色的,以便吸引昆蟲;一種是閉合而沒有彩色的,沒有花蜜,從不受到昆蟲的訪問。因此,我們可以斷言,如果在地球的表面上不曾有昆蟲的發展,我們的植物便不會點綴著美麗的花,而只開不美麗的花,如我們在機樹、株樹、胡桃樹、梣樹、茅草、菠菜、酸模、蕁麻裡所看到的那樣,它們都由風的助力而受精。

  同樣的論點也完全可以在果實方面應用;成熟的草莓或櫻桃既悅目而又適口,——桃葉衛矛(Spindlewood tree)的華麗顏色的果實和枸骨葉冬青樹的猩紅色的漿果都是美麗的東西,——這是任何人所承認的。但是這種美只供吸引鳥獸之用,使得果實被吞食後,隨糞瀉出的種籽得以散佈開去;我之所以推論這是確實的,是因為不曾發見過下面的法則有過例外:即,埋藏在任何種類的果實裡(即生在肉質的或柔軟的瓤囊裡)的種籽,如果果實有任何鮮明的顏色或者由於黑色或白色而惹起注目,總是這樣散佈的。

  另一方面,我願意承認大多數的雄性動物,如一切最美麗的鳥類,某些魚類、爬行類和哺乳類,以及許多華麗彩色的蝴蝶,都是為著美而變得美的;但這是通過性選擇所獲得的成果,就是說,由於比較美的雄體曾經繼續被雌體所選中,而不是為了取悅於人。鳥類的鳴聲也是這樣。我們可以從一切這等情形來推論:動物界的大部分在愛好美麗的顏色和音樂的音響方面,都有相似嗜好。

  當雌體具有像雄體那樣的美麗顏色時,——這種情形在鳥類和蝴蝶裡並不罕見,其原困顯然在於通過性選擇所獲得的顏色,不只遺傳於雄體,而且遺傳於兩性。最簡單形態的美的感覺,——即是從某種顏色、形態和聲音所得到一種獨特的快樂,——在人類和低於人類的動物的心理裡是怎樣發展起來的呢,這實在是一個很難解的問題。如果我們追究為什麼某種香和味可以給與快感,而別的卻給與不快感,這時我們就會遇到同樣的困難。在一切這等情形裡,習性似乎有某種程度的作用;但是在每個物種的神經系統的構造裡,一定還存在著某種基本的原因。

  自然選擇不可能使一個物種產生出全然對另一個物種有利的任何變異;雖然在整個自然界中,一個物種經常利用其他物種的構造而得到利益。但是自然選擇能夠而且的確常常產生出直接對別種動物有害的構造,如我們所看到的蝮蛇的毒牙,姬蜂的產卵管——依靠它就能夠把卵產在別種活昆蟲的身體裡。假如能夠證明任何一個物種的構造的任何一部分全然為了另一物種的利益而形成,那就要推翻我的學說了,因為這些構造是不能通過自然選擇而產生的。

  雖然在博物學的著作裡有許多關於這種成果的敘述,但我不能找到一個這樣的敘述是有意義的。人們認為響尾蛇的毒牙系用以自衛和殺害獵物;但某些作者假定它同時具有於自己不利的響器,這種響器會預先發出警告,使獵物警戒起來。這樣,我差不多也可相信貓準備縱跳時捲動尾端是為了使命運已經被決定的鼠警戒起來。但更可信的觀點是,響尾蛇用它的響器,眼鏡蛇膨脹它的頸部皺皮,蝮蛇在發出很響而粗糙的嘶聲時把身體脹大,都是為了恐嚇許多甚至對於最毒的蛇也會進行攻擊的鳥和獸。蛇的後這種行為和母雞看見狗走近她的小雞時便把羽毛豎起、兩翼張開的原理是一樣的。動物設法把它們的敵害嚇走,有許多方法,但這裡限於篇幅,無法詳述。

  自然選擇從來不使一種生物產生對於自己害多利少的任何構造,因為自然選擇完全根據各種生物的利益並且為了它們的利益而起作用。正如帕利(Paley)曾經說過的,沒有一種器官的形成是為了給予它的所有者以苦痛或損害。如果公平地衡量由各個部分所引起的利和害,那末可以看到,從整體來說,各個部分都是有利的。經過時間的推移,生活條件的改變,如果任何部分變為有害的,那麼它就要改變;倘不如此,則這種生物就要絕滅,如無數的生物已經絕滅了的一樣。

  自然選擇只是傾向於使每一種生物與棲息於同一地方的、和它競爭的別種生物一樣地完善,或者使它稍微更加完善一些。我們可以看到,這就是在自然狀況下所得到的完善化的標準。例如,新西蘭的土著生物彼此相比較都是同樣完善的;但是在從歐洲引進的植物和動物的前進隊伍面前,它們迅速地屈服了。自然選擇不會產生絕對的完善,並且就我們所能判斷的來說,我們也不曾在自然界裡遇見過這樣高的標準。米勒曾經說過,光線收差的校正,甚至在最完善的器官如人類的眼睛裡,也不是完全的。

  沒有人懷疑過赫姆霍爾茲(Helmholtz)的判斷,他強調地描述了人類的眼睛具有奇異的能力之後,又說了以下值得注意的話:「我們發見在這種光學器具裡和視網膜上的影像裡有不正確和不完善的情形,這種情形不能與我們剛剛遇到的感覺領域內的各種不調和相比較。人們可以說,自然界為了要否定外界和內界之間預存有協調的理論的所有基礎,是喜歡積累矛盾的。」

  如果我們的理性引導我們熱烈地讚美自然界裡有無數不能模仿的裝置,那麼這一理性又告訴我們說(縱然我們在兩方面都容易犯錯誤),某些其他裝置是比較不完善的。我們能夠認為蜜蜂的刺針是完善的嗎?當它用刺針刺多種敵害的時候,不能把它拔出來,因為它有倒生的小鋸齒,這樣,自己的內臟就被拉出,不可避免地要引起死亡。

  如果我們把蜜蜂的刺針看作在遙遠的祖先裡已經存在,原是穿孔用的鋸齒狀的器具,就像這個大目裡的許多成員的情形那樣,後來為了現在的目的它被改變了,但沒有改變得完全,它的毒素原本是適於別種用處的,例如產生樹癭,後來才變得強烈,這樣,我們大概能夠理解為什麼蜜蜂一用它的刺針就會如此經常地引起自己的死亡:因為,如果從整體來看,刺針的能力對於社會生活有用處,雖然可以引起少數成員的死亡,卻可以滿足自然選擇的一切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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