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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自然選擇;即最適者生存(5)


  舉出另一個關於自然選擇作用的更複雜的事例是有好處的。有些植物分泌甜液,分明是為了從體液裡排除有害的物質:例如,某些莢果科(Leguminos)①植物的托葉基部的腺就分泌這種液汁,普通月桂樹(laurel)的葉背上的腺也分泌這種液汁。這種液汁,分量雖少,但昆蟲貪婪地去尋求它;不過昆蟲的來訪,對於植物卻沒有任何利益。現在讓我們假設,假如任何一個物種的有一定數量的植株,從其內部分泌這種液汁即花蜜。尋找花蜜的昆蟲就會沾上花粉,並常常把它從這一朵花帶到另一朵花上去。同種的兩個不同個體的花因此而雜交;這種雜交,正如可以充分證明的,能夠產生強壯的幼苗,這些幼苗因此得到繁盛和生存的最好機會。

  凡是植物的花具有最大的腺體即蜜腺,它們就會分泌最多的蜜汁,也就會最常受到昆蟲的訪問,並且最常進行雜交;如此,從長遠的觀點來看,它就佔有優勢,並且形成為一個地方變種。如果花的雄蕊和雌蕊的位置同前來訪問的特殊昆蟲的身體大小和習性相適合,而在任何程度上有利於花粉的輸送,那麼這些花也同樣會得到利益。我們用一個不是吸取花蜜而是採集花粉的往來花間的昆蟲為例:花粉的形成專是為了受精之用,所以它的毀壞,對於植物來說分明是一種純粹的損失;然而如果有少許花粉被吃花粉的昆蟲從這朵花帶到那朵花去,最初是偶然的,後來乃成為慣常的,如果因此達到雜交,雖然十分之九的花粉被毀壞了,那末,這對於被盜去花粉的植物還是大有益處的,於是那些產生愈來愈多花粉的、和具有更大花粉囊的個體就會被選擇下來。

  當植物長久地繼續上述過程之後,它們就變得能夠高度吸引昆蟲,昆蟲便會不知不覺地按時在花與花之間傳帶花粉;根據許多顯著的事實,我能容易地闡明昆蟲是可以有效地從事這一工作的。我只舉一個例子,同時它還可以說明植物雌雄分化的一個步驟。有些冬青樹(bolly- tree)只生雄花,它們有四枚雄蕊,只產生很少量的花粉,同時它還有一個殘跡的雌蕊;另外一些冬青樹只生雌花,它們有充分大小的雌蕊,但四枚雄蕊上的花粉囊卻都萎縮了,在那裡找不出一粒花粉。在距離一株雄樹足有六十碼遠的地方,我找到一株雌樹,我從不同的枝條上取下二十朵花,把它們的柱頭放在顯微鏡下觀察,沒有例外,在所有柱頭上都有幾粒花粉,而且在幾個柱頭上有很多花粉。幾天以來,風都是從雌樹吹向雄樹,因此花粉當然不是由風傳帶過來;天氣很冷且有狂風暴雨,所以對於蜂是不利的。縱使這樣,我檢查過的每一朵雌花,都由於往來樹間找尋花蜜的蜂而有效地受精了。

  現在回到我們想像中的場合:當植物一到能夠高度吸引昆蟲的時候,花粉便會由昆蟲按時從這朵花傳到那朵花,於是另一個過程開始了。沒有一個博物學者會懷疑所謂「生理分工」(pbysiological division of labour)的利益的;所以我們可以相信,一朵花或全株植物只生雄蕊,而另一朵花或另一株植物只生雌蕊,對於一種植物是有利益的。植物在栽培下或放在新的生活條件下,有時候雄性器官,有時候雌性器官,多少會變為不稔的。

  現在如果我們假定,在自然狀況下也有這種情況發生,不論其程度多麼輕微,那末,由於花粉已經按時從這朵花被傳到那朵花,並且由於按照分工的原則植物的較為完全的雌雄分化是有利的,所以愈來愈有這種傾向的個體,就會繼續得到利益而被選擇下來,最終達到兩性的完全分化。各種植物的性別分離依據二型性和其他途徑現在顯然正在進行中,不過要說明性別分離所採取的這等步驟,未免要浪費大多篇幅。我可以補充地說,北部美洲的某些冬青樹,根據愛薩·葛雷所說的,正好處於一種中間狀態,他說,這多少是雜性異株的。

  現在讓我們轉來談談吃花蜜的昆蟲,假定由於繼續選擇使得花蜜慢慢增多的植物是一種普通植物;並且假定某些昆蟲主要是依靠它們的花蜜為食。我們可以舉出許多事實,來說明蜂怎樣急於節省時間:例如,它們有在某些花的基部咬一個洞來吸食花蜜的習性,雖然它們只要稍微麻煩一點就能從花的口部進去。

  記住這些事實,就可以相信,在某些環境條件下,如吻的曲度和長度等等個體差異,固然微細到我們不能覺察到的地步,但是對於蜂或其他昆蟲可能是有利的,這樣就使得某些個體比其他個體能夠更快地得到食物;於是它們所屬的這一群就繁盛起來了,並且生出許多遺傳有同樣特性的類群。

  普通紅三葉草和肉色三葉草(Tr.incarnatum)的管形花冠的長度,粗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差異;然而蜜蜂能夠容易地吸取肉色三葉草的花蜜,卻不能吸取普通紅三葉草的花蜜,只有土蜂才來訪問紅三葉草;所以紅三葉草雖遍佈整個田野,卻不能把珍貴的花蜜豐富地供給蜜蜂。蜜蜂肯定是極喜歡這種花蜜的;因為我屢次看見,只有在秋季,才有許多蜜蜂從土蜂在花管基部所咬破的小孔裡去吸食花蜜。這兩種三葉草的花冠長度的差異,雖然決定了蜜蜂的來訪,但相差為程度確是極其微細的;因為有人對我說過,當紅三葉草被收割後,第二茬的花略略小些,於是就有許多蜜蜂來訪問它們了。

  我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否準確;也不知道另外發表的一種記載是否可靠——據說意大利種的蜜蜂(Ligurian bee)(一般被認為這只是普通蜜蜂種的一個變種,彼此可以自由交配),能夠達到紅三葉草的泌蜜處去吸食花蜜,因此富有這種紅三葉草的一個地區,對於吻略長些的,即吻的構造略有差異的那些蜜蜂會大有利益。另一方面,這種三葉草的受精絕對要依靠蜂類來訪問它的花,在任何地區裡如果土蜂稀少了,就會使花管較短的或花管分裂較深的植物得到大的利益,因為這樣,蜜蜂就能夠去吸取它的花蜜了。這樣,我就能理解,通過連續保存具有互利的微小構造偏差的一切個體,花和蜂怎樣同時地或先後慢慢地發生了變異,並且以最完善的方式來互相適應。

  我十分明瞭,用上述想像的例子來說明自然選擇的學說,會遭到人們的反對,正如當初萊爾的「地球近代的變遷,可用作地質學的解說」這種寶貴意見所遭到的反對是一樣的;不過在運用現今依然活動的各種作用,來解說深谷的鑿成或內陸的長形崖壁的形成時,我很少聽到有人說這是瑣碎的或不重要的了。

  自然選擇的作用,只是把每一個有利於生物的微小的遺傳變異保存下來和累積起來;正如近代地質學差不多排除了一次洪水能鑿成大山谷的觀點那樣,自然選擇也將把連續創造新生物的信念、或生物的構造能發生任何巨大的或突然的變異的信念排除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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