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我要養活這家人 | 上頁 下頁
二七


  她把我安置在她不用的一間臥室裡。在她的櫃子裡我剛剛數到第五件帶褶的網球衫時,便像死人似的睡去了。第二天早晨她駕駛一輛福特布狼口牌轎車帶著我飛快地穿過繁華的城市,其間她不斷給我指出不同的大樓和商廈,那些都是她父親在她成長的這些年中所擁有的和賣掉的。她眼睛裡有一種光芒,過去常常讓我在上早晨八點半的文學課時感到興奮,我斜靠在後座椅上,只是讓她開車。她向我指示她在哪兒上的高中,以及她打網球的場地,還有亞瑟愛師曾經和她擊球的地方。「他是我教練的一個朋友。」她說。我想像著她穿著那些漂亮的網球衫的樣子。

  我們路過那塊墓地,她的祖父就埋在那裡。她放慢了車速,開始給我講關於她祖父是如何從意大利來到美國,做了一名磚瓦製造工。我正在想著那些為她賣掉汽車的年輕人,他們可能在夜裡睡覺時還夢見娶她做妻子呢。

  我認為出現在眼前的會是一片巨大的汽車廠房和林蔭路。可出乎我的意料,我們的車停在了一座高高的大樓後面的小停車場,乘電梯來到一間玻璃和鉻鋼包成的辦公室套房。

  「你不是在汽車廠工作嗎?」我愚蠢地問。

  「我辦公室在這兒,」她說,「但是我一周要去那幾次。」

  一個臉上有粉刺的穿著很樸素的小姐給我們拿來用大玻璃杯盛的肉桂味的咖啡,還有熱的十字形小圓麵包,它嘗起來很好吃,我決定沒有人看的時候把剩在盤子裡的四塊吃掉。

  她在機場告訴我,她曾經非常迷戀我,我很清楚她是在描述一個已經屬￿遙遠過去的人了。「說實話,」她說,「經過四年的預備學校生活,然後又在科爾格特上學,我有點討厭像比福勞曼那樣的男孩子。我父親說他們是虛偽的人。你知道,這些人認為他們有資格去過某種特殊的生活,他們不必每天去上班,幹某種固定的工作,像其餘我們這樣為生活忙碌的人。自從我在這兒工作,我已經解雇了好幾個那樣的人。」

  當她說她不想幫我弄輛車時,這使我感到很吃驚,我在盡力使呼吸平穩。「你確信你想要個貨車嗎?」她問,「每月的支付會很高的。」

  「我原以為這車會免費的,」我自嘲地說。我疑惑了,以上帝的名義,在三十六小時前我怎麼會相信這種情況可能發生。

  她又笑了,說她知道我太傲氣了,以致於不會接受施捨。「正像威利。」她說。

  我們這樣處理這件事,作為對那輛車的交換,我為她的工商管理學碩士申請計劃寫篇文章。她的全部要求僅僅是列個草案和提綱。她給我一本平裝的書,名叫《普林斯評論》是關於這個國家一流的學校(它包括樣文,關於告訴你如何寫好你的申請書等),封皮是一張照片,畫著一個小型公文包,一台計算機和一本雜誌。

  我都無法面對回家這個事了。在機場我租了輛車,開到班格爾去看望佈雷弗德。天正在下雨,城市仍如我童年時的樣子,像一個老女人盡力卻不再能拿穩她的唇膏,松松的帶子總是從她肩膀上滑落,在聚會中當她坐著時,總忘記合攏雙膝。

  西百老匯大街上高聳的楓樹在風中搖擺著,街上的汽車偶爾停下來以方便人們去拍攝斯蒂文國王別墅的照片。佈雷弗德住在下一個門棟。今天晚上是他打網球的時間。我們在室內玩。比賽中大部分時間我都在注視著他,看是否多種硬化症影響了他的運動。當我坐上他開的車的時候,我告訴他,這個秋天我可能不會找到一份教書的工作了,這意味著再過一年我才可能找到工作。

  「這是什麼意思?」他問。

  「因為要等到下一學年,才可能有學校要人。」

  「噢,但是那以前你早就破產了。你不得不找點事做。」他告訴我去盡力找份工作,度過難關,然後再看看有沒有好的工作可做。「科倫也該找份工作了。」他說。他說得如此堅決以致於快把我嚇跑了。

  「看,」我說,「你不會願意為1小時5美元的報酬去工作吧!」

  「我會的,如果那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他說。

  我沒理會。他撕開一袋奶酪麵條,過了一會兒我們仿佛又回到了十六歲,我們坐在他父親的車裡,吃著我們從他母親的食品櫃裡偷來的東西。我讓他想起只要他父母一出城,我就會設法進入他家。他家人一離開高速公路,我就會出現。有一次他們忘記了什麼東西,我到了之後幾分鐘他們又回來,約翰把我從床上推到櫃子裡。這個櫃子的頂部是斜的,我太高幾乎都站不直。我弓著腰直等到他的父母又開車走了。幾小時過去了,最後我冒險出來。在樓下我發現佈雷弗德正躺在他父母的床上睡覺呢。

  他笑得很厲害,甚至把奶酪面噴到他汽車的儀錶盤上。

  「為什麼這麼高興?」我說,「我還想盡力得到你生活中所擁有的東西。」

  很快我們又坐在他車裡,我沖他喊叫。從停車場再往前幾百米是一條小路,我們七年級時每天從這裡去學校。在小吃店我們會把買中午飯的錢用在買冰激淩甜餅和飲料上。我也看到那個小店了。山下有一個老電影院,在那兒我們看過《研究生和博士瓦高》。感覺自己真是在以某種方式變化了。看我們,我們穿著網球服坐在這裡,汽車電話的光亮照著我們的臉。「我們沒有資格談論窮人。」我說。

  「那就談談你吧!」經過幾分鐘沉默後,他說,「談談你如何不面對現實。」

  「那可不叫不面對現實。」我告訴他。

  「不叫?在我看來那就是。你或許明年必須幹兩到三份不好的工作來支付你的帳單。天啊,你或許不得不住在移動房子裡——很多體面的人也這樣。我記得你一直希望有什麼偉大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可是,為了科倫,為了孩子,你不得不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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