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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第五章 老友聚會

  我開始感覺到坐在沙灘上不舒服了,因為這是我們過去在假期時習慣於做的事情,但是我並不是在休假,而且一個支撐著自己家庭的男人並不是在沙灘上一天又一天地消磨時光。最後,我們又落入了我們各自的日常習慣中了。每天早晨,我會坐在一張桌子前喝咖啡,同時測覽我曾經寫給大學的一摞申請信;而科倫則召集孩子們帶著他們的物品去做每日的祈禱。她會裝起野地午餐(「我要給你做花生醬和果凍三明治嗎?」科倫朝我問到。)然後她會再次認認真真地開始尋找傑克的游泳短褲。再過一會兒,我就站在小型麵包車旁與她們揮手告別,望著她們,直到她們消失在視線之外。再後來,我會克制住一股憂傷的寒意,蹬上我的自行車,騎往小聯盟運動場。它在城市的外沿,在那兒我把自己的一桶網球和一個35英寸的球棒存放在了運動員休息室。在接下來的2至3個小時的時間內,我會站在本壘,以自擲自打的方式擊網球,把球打進空蕩的外場。我一邊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揮動球棒,一邊用自己的頭腦思考我已經提出申請教學工作以及我正在等待回音的大學學校的名單;並且當我停下來到外場拾網球時,我會夢想著把我們的孩子們搬回到那些天堂般的大學城中:那裡的樹木每逢秋天就會變黃、變紅,並且在半空中形成圓拱型的樹蔭;那裡有著電影院,我們在週末時可以去看沃爾特·迪斯尼廠出品的《老拉拉隊員》;那裡的雜貨商店門前修建有蘇打噴泉;在校園的一角是個花店,我可以在下課後回家的路上為科倫採摘玫瑰。

  一天早晨,當我來到棒球運動場時,一個男人正在那裡把高爾夫球打入外場。我在心中咒駡著他,轉身返回了家。幾天以後,當我再次來到運動場時,他也到了那裡。

  我們兩人之間逐漸地形成了默契,就像男人之間經常出現的那樣。他向我招了招手,於是我就告訴他,我本來應該和我的妻子以及我的四個小孩子一塊呆在沙灘上。「我已經被解雇了,而且失去了我的工作。我正努力來解決這些事情。」我說,「我無法集中自己的精力,除非我一個人單獨呆在一個地方。」

  「嘿,」他和藹地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什麼。」

  他曾經在緬因州南部的房地產經濟蕭條時期,在兩年的時間內處於失業狀態中,那時他的發展公司倒閉了。他被國家俱樂部開除了,現在就只能在這塊珍愛的小聯盟運動場的外場內打高爾夫球。他戴著一頂鮮紅的芝加哥公牛隊隊帽,穿著一件短袖的馬德拉斯狹條襯衫。我注意到他的手看上去就像孩子那樣的柔軟,並且沒有皺紋,但是我猜想他大概有60歲了。他已經設好了一個想像中的三個高爾夫球的標準練習,而且他相信自己正在恢復以往的揮杆技巧。「我現在不能回去工作了,即使我有一個機會的話。」他告訴我,「我已經減去了那麼多的體重,我的工作服都不再適合我穿了。」

  我很敬佩他那優雅的性格,於是每天想著見到他。到了第四天,他來的時候為我另外帶了一支高爾夫球棒,我就陪著他一起打高爾夫球。我偶然間提起了一件事情,就是我要到波士頓參加我的最好朋友的聚會。但是我卻感到有點兒緊張,因為面對他們時,我仍然沒有任何工作的希望。「我知道這種事情,」他說,「一個沒有任何希望感的男人也不會有一分鐘的輕鬆感。」

  他一語點中了我的情感深處,這使我受到了鼓勵。我就繼續說下去,告訴他我曾經體驗過的那種奇異感覺——我總是向後仰去,就好像我要栽跟頭似的。

  「我也有這樣的體驗。」他說,「你應該記住那不是你的錯。你並沒有強暴過大學院長的妻子,不是嗎?不。現在這都是整個該死的國家造成的。一個男人不能得到任何的休閒,至少對於白種男人就是這樣。記住這一點——無論何時,你感到要來責駡自己,那麼就看一下周圍的世界。那不是你的錯,那是該死的社會的錯。文明正在墮落,我的朋友。這是噩運當道的時期,所以這不是你的錯。」

  多麼悅耳的音樂啊!這讓我感到輕鬆。它把我內心的疑慮責難於社會體制上,然後讓我拋開了任何個人對所發生事情的責任。但是我仍然害怕去面對我的朋友。在聚會的前三天,我告訴科倫我決定不去了。「我確實無法想像,我到了那裡,卻得夾著尾巴做人。」一天晚上,孩子們都已經上床睡覺了,科倫正在長沙發上疊洗過的衣服,我就對她這樣說。

  她無法理解。「他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好的朋友。」她說。我看著她的手,她正將孩子的襪子配成對,並且疊起她們的衣服和襯衫。她把每個孩子的衣服歸成一堆,而且她知道哪件衣服屬￿誰。這使我感到有點驚訝,我思考著她在買這些衣服時,我在哪兒;當她教會了我們的孩子如何自己穿衣時,我又在做些什麼事情。在過去幾年的某個時間,我好像已經承認了一個事實,我從來沒有像科倫瞭解孩子們那樣地來瞭解我們的孩子,而且我將永遠不能說明在如此漫長的時間階段內家庭中所發生過的事情。

  我走到了一旁,並且告訴了她所有的工作拒絕信的情況。「你從來就沒有問過我,」我說,「但是到目前為止,拒絕信已經有21封了。」

  「這有什麼關係。」她說,「你將找到一份工作,我知道,同樣你的朋友也知道。」

  我看著一摞一摞的衣服。「每個衣衫仍然是如此的小。」我說道,並且拿起了一件白色的T恤衫來疊。

  「並不像過去那樣小了。」她說。

  「啊,但是,她們仍然需要走一段漫長的人生路。」我說道。我把臉貼在了一小件毛絨絨的衣服上,呼吸著上面的嬰兒香粉的氣息。我把那件衣服遞給她。「聞一聞。」我說。

  她笑了,並且問我是不是記得,當我們住在依阿華州時,愛琳曾穿過這件衣服。

  「當然。」我說,但是我並沒有記起。我已經忘了。

  她說:「我猜想,當卡勒長大了,不再需要這些嬰兒的衣服時,我將不得不把它們送給別人。」

  我看著她,而且可以肯定她正在等著我來拒絕這個事情。「我們難道不再生育孩子了嗎?」我問到。

  她盯著我的眼睛,笑了笑,然後聳了聳她的肩膀。「我不知道。」她說道,「如果我們不能生孩子了,那麼,請你不要告訴我,好嗎?」

  「好吧。」我說。

  「而且當你去波斯頓看你的朋友時,你沒有必要假裝自己並不惶恐。」

  「惶恐什麼呢?」我問到,「我的意思是我確實惶恐了。」

  她聽了這句話,流露出內心極大的不安。最後她對我說:「照看好你自己,這就是我想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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