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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打根的墓(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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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給我打電話的人當晚就來訪了。他是一位中年男子,叫木全德三,在U貿易公司工作。他在馬來西亞採購婆羅雙樹和其它木材,在山打根住了七年半了。他從訂閱的日本報紙書評欄中得知我寫的那本書,山打根這一地名引起他的好奇心,於是他通過新加坡的書店郵購了我寫的書,一口氣就讀完了。由於被日本妓女墓地的那段描寫打動了,此後每到休息日他就去尋找她們的墓地。 山打根市區的後邊有華僑的專用墓地,也有日軍戰死者的墓地。在那裡沒發現木下邦的墓、於是木全先生就仔細讀《山打根八號娼館》中阿崎婆的口述和我附在書裡的各種遊記中關於山打根日本人墓的記錄,按照書中說的,到市區背後的半山腰尋找。 可是熱帶的婆羅洲各種植物長得勢頭很猛,除經常走的路之外,其它路很快會被草木覆蓋。市街背後半山腰的小路早已被茂密的草木埋上了。木全買了一把大砍刀,叫上同事菊島先生一齊去找。看見有小路的痕跡就揮舞大砍刀開路,一心想得知小路的終點是否有木下邦她們的墳墓。在赤道太陽直射之下揮舞大刀在半山腰找路無疑像呆在地獄一樣,熱得受不了。他們幹了兩天還無任何結果,第三天,他們來到華僑墓地的附近,找到一條過去曾是小路的地方,遇見了常來收拾華僑墓地的華人——一位老人。木全說:「這附近應該有一座日本人的墓。如果您知道的話,請您告訴我。」老人告訴他:「我沒見過日本人的墓地,這座山的上邊有一個水泥造的像箱子一樣的東西。」 他們趕緊請他帶他們去看。的確,山的半腰可以俯視山打根灣,在繁茂的竹子與羊齒類植物之間有一個地方比別的地方矮一截,有一個仿佛是水池子的水泥製品放在那兒,大約有半張鋪席大小。一看見這個,他們就突然想起來了——在《山打根八號娼館》一書中阿崎婆說過木下邦在墓區建了一個小屋,造了一個水泥池子,從山上引水來。今後無論誰到這裡來掃墓也不至於因缺水而苦惱。這不正是那水池子嗎?這樣的話,海外日本妓女的墓一定在這周圍了。 兩個人站在約一米高的水池子上往四周仔細瞧,除了枝葉繁茂、鬱鬱蔥蔥的樹木與竹林之外,什麼也沒有。樹叢稍低的地方只有一處有閃閃白色的硬質的東西,兩個人十分興奮,慌忙感謝了那老人,使盡全身力氣揮舞那厚刃刀,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他們已經站在木下邦及其他六個日本人墓的前頭了。 從木全先生那裡聽了上述的話之後,我便迫不及待了。就好像是佛教因緣裡所說的那麼巧,在盂蘭盆節的時候。讀者將發現了木下邦等人的墳墓的消息通知了我。而我在這之前幾乎完全斷了念,認為她們的墓這輩子永遠找不到了。我當然要去掃墓,要虔誠地前去奉上香火。 一年之後,我得到機會去婆羅洲的山打根,而現在我已經見到婆羅洲的象徵基納巴盧山。這下你明白為什麼我見到基納巴盧山會那麼激動了吧! 那天下午,我乘的船駛人山打根港。山打根港碼頭的規模與日本地方上的小碼頭一樣,只是在碼頭的各處長滿了茂密的樹木,給人強烈的南國的印象。 下了船的我,到處找木全德三先生。因上次見面後他每次歸國我都約見他,他為我安排好去山打根的行程,而且他還告訴我,他會來碼頭接我的。 只是無論我怎麼找,也找不見他的身影,我正在為難,忽然一位體格健壯的二十二、三歲的日本青年走了過來,微笑地對我說:「您是山崎女士嗎?我接您來了。」那青年叫國本正男,他告訴我本全先生因急事回國了,他將帶我去掃墓。還說給我訂了一個安靜的飯店,讓我坐上他開來的小汽車。 機靈的國本把車開得很慢,我在車內可以欣賞到山打根市內的樣子。市中心的街道很寬闊,不僅主要街道,連分支道路也很寬。在道路的中央隔離帶和兩邊人行道上都種著花草樹木,而道路兩邊並排而建的建築物真是多姿多彩。既有英國式古典風格的,也有相當現代的,既有壁面沒做任何修飾的居民樓,而在海邊還見得到老式的地板架高的水上房舍。 英國式漂亮的樓房是過去英國貿易公司的辦公樓,在招牌上我還見到了有名的哈裡森公司。商店大半都是華僑經營的。從大米、穀類到肉、魚、佐料,商品種類繁多,它們堆滿店頭,甚至都佔據了人行道。照相館的櫥窗裡陳列著給人二、三十年代感覺的俊男靚女的照片。有好幾家掛著「電燙理髮」「空調冷氣開放」的漢字招牌的美容院。小汽車也很多,數量雖然還趕不上日本,但商店和居民住宅前一般都停著好幾輛車,豐田車的數量佔優勢。 留意一下路旁行人,膚色與我們相同的男男女女很多,據國本說那些人是華僑。此島大多數為褐色人種,是東南亞原居民馬來人、菲律賓人、印尼人,幾乎見不到白人。人們在那裡逛街購物,仿佛絲毫不感到天氣的炎熱。特別引人注目的是被人叫做客家的華僑女性,她們戴著黑邊的大帽子,不顧炎炎赤日在運砂石,連汗都顧不得擦。我作為她們的同性,與其說同情,不如說是對她們的幹練感到驚異。 這都是坐在小轎車從窗口瞥見的,當然不會瞭解更深層次的東西。山打根的街道給人的印象總體而言是穩定之中有一種活力。十九世紀末婆羅洲淪為英國殖民地,其後半個世紀一直受英國的殖民統治。一九六三年馬來西亞乘亞非拉民族獨立運動的東風獨立了,婆羅洲加入了馬來西亞聯邦。在政治、經濟、文化上清除了英殖民影響,努力建設馬來西亞人的馬來西亞。這種國家主義民族情緒鼓舞了山打根人,連我這樣的旅行者也直接感受到了。 我乘坐的小轎車不久抵達了旅館大門。這座旅館地處市區東郊,在山腳下用磚瓦蓋成。它是殖民時代英國建造的,華僑將它買下繼續經營。 我在那旅館休息了幾個小時,待灼熱的太陽落山天涼快一點之後,國本先生帶我去日本妓女的墓地。汽車又一次經過山打根中心繁華街道,然後向右拐進了山路,駛過一個丘陵之後又向右拐,爬上了彎曲的坡路。右邊的小山丘上建有一座座的樸素漂亮的小型住宅,現為馬來西亞政府高官的住宅,國本說這裡過去是從英國來在殖民公司工作的英國人的住宅。 聽阿崎婆說,舊殖民時代兼做政府官員的英國貿易公司的英國人一般不帶妻子來此地,為了排解寂寞,他們大多都請日本妓女做他們的臨時夫人和妾。阿崎婆也是在妓院幹了十年之後,成了霍姆先生的臨時夫人的,那個英國人的全名她都不清楚。這附近肯定有一些英國人的舊居,雖說推測阿崎婆在這丘陵上生活過顯得太輕率,但是我終於忍不住猜測阿崎婆曾住在哪一座漂亮的住宅,並不停地審視起那些房子來了。 不久,來到山路的分岔處,國本選擇向右拐,不久山路變窄了,汽車已經進不去了。我們從車上下來開始步行。左邊山坡上有幾百個白色石碑的公墓,樹木被砍伐得乾乾淨淨。我以為那就是日本妓女的墓呢,國本告訴我那是華僑墓地。忽然他回頭看我提醒我說:「要從這裡走上去,請注意腳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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