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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崎——一個海外日本妓女的故事(6)


  登代怕告訴我們真相後,我們會吵鬧,騙我們說:「因某種原因得讓你們搬家,松尾給你們帶路,照顧你們,老老實實跟去吧!」於是,松尾把我們帶到了吉賽爾頓,我們以為只搬到吉賽爾頓,雖然捨不得離開富美和八重,也沒有什麼辦法。可是,根本不是什麼搬家,登代把我們賣了。松尾彌四郎這個壞蛋又一次把我們轉賣給別人,我們又從吉賽爾頓被帶到鬥湖島。

  我們是第一次來到吉賽爾頓,鬥湖島也是初來乍到。而且松尾把我們轉賣給另一個人販子的時候收了高價。我們到那家妓院時,人家告訴我們,我們欠的債更多了。我們本想早些還清債務,一心多往老家寄些錢,才幹我們不願幹的賣身之事,可債務一增加,我們可受不了啦你說對不對!

  於是,我們大家聚在一起商談逃出鬥湖跑回山打根去。我們偷偷地商定了逃跑的日期,買了那天的船票,白天裝作外出遊玩的樣子來到碼頭,乘上船。一路倒很順利。在船上阿花說:「那妓院老闆要是知道咱們逃跑了,一定會猜咱們回山打根了,肯定會把咱們找回去。新加坡日本人多,而且比北婆羅洲妓業發達繁榮,咱們不在山打根下船,去新加坡吧!」我認為她的話也對。可是富美是和我關係最好的幹姐姐,我還是依戀有富美的山打根。加之,我忽然想起木下阿邦這位女老闆。我看著阿花和繼代的臉說:「我們拼命央求阿邦老闆的話,即使鬥湖的老闆追來,她也會跟他們講道理的。」

  說起木下阿邦,大夥都叫她山打根的阿邦①,在南洋沒有不知道她大名的。

  ①據戶籍抄本,木下邦安政元年七月七日,出生於天草郡二江村二千七百五十五號,為木下德次的次女。坪谷善四郎著《最近的南國》(博文館、大正六年刊):這裡還有一位日本女老闆。姓本下名邦。木下邦是六十三歲的老太太,擁有一家雜貨店並經營一個妓院,聽說財產有一萬元以上。三十年前來此,問她「最後一次去日本是什麼時候」,她說是十七年前,自己的孫女現在在長崎上女子高中。木下邦是北婆羅洲日本娘子軍的大元帥。許多人都聽她的指揮,這位老婆婆對同胞相當關照,稱為大和撫子的妓女們都拜其下風。日本男人也接受了她不少援助。

  田澤震五《南國見聞錄》:我去拜會了山打根的名人阿邦老太太。其容貌相當柔和,長圓臉,右下顎有小豆大小的一顆痣,頭髮約有三英寸長,大約有幾根白髮,與她始終是娘子軍隊長的身份很相配。

  聽了阿邦的名字後,大夥兒都有精神了,船一到山打根,我們上了岸就去了八號館。我們恭敬地把逃跑的原因講給阿邦聽,並央求她幫助我們。阿邦說:「你們的話我聽明白了。雖然我想幫你們三個人,可是從鬥湖跑出來的三個人沒有一個人回去的話呢,我這話就不好說了。你們之中必須要回去一個。當然啦,這不好受,這樣我就好說話。我出錢給留下的兩個人還上債,跟那邊好好談談。」阿邦的性格像個男人一樣乾脆,無論幹什麼事,要幹就幹到底,我們放心了,高興得直流淚。

  阿邦這麼保護我們,為給她面子我們三個人中總得有一個回去的。好不容易剛逃出來,誰都不願回鬥湖去。於是我們就抽籤決定,做了幾個紙撚開始抽,結果阿花抽到了。雖然她說:「我願意跟阿崎、繼代在一塊兒,我不願一個人走。」可是沒法子,她只好回到鬥湖——那是我與年輕時代的阿花最後一面①。後來再見著是幾十年以後,戰後她也回國了。至少,和阿花是活著見一面,還真不錯呢!與由中太郎造的侄女壽子見最後一面,是我們被賣到鬥湖的時候。現在也不知她到哪裡去了,再也沒見面,連音訊都沒有,可能還沒有死,在什麼地方活著呢。

  ①正因花,昭和十八年十月七日與天草郡XX村大字XX千二百十一號下同豐彥婚姻,第二年昭和十九年協議離婚,昭和二十三年十二月五日於天草郡XX村大字XX千二百十一號死亡。

  阿花回到鬥湖,阿邦有了面子,我和繼代就留在八號館了,當然,阿邦和那邊的老闆商談的時候,給了那邊錢,一個人二百元。

  阿邦的八號館對我們說來像是天國一樣。都是妓院,應客是一樣的,我們對此已經習慣了。阿邦對底下人特別照顧,這點比什麼都高興。太郎造老爺的三號館只有老闆和老闆娘吃香的喝辣的,對我們這些妓女輕易不給好東西吃。總之,輕視我們極了。八號館則完全不同。阿邦拿我們當人看,吃的和她全是一樣的。阿邦喜歡吃豬肉、雞肉,每頓都有肉吃。我小時候沒吃過,所以不喜歡吃肉。阿邦說:「你不吃肉,所以搞些別的給你吃。」買來黑鯽魚做生魚片給我。阿邦在橫濱的時候據說學過三弦,她親自教我說:「阿崎,這麼樣彈呀。」有閒工夫的時候,和我們一起唱歌。她會彈會唱,滴酒不沾。真奇怪,她那樣豪爽,英語又那麼好,又喜好照顧別人,常借錢給別人,為什麼不喝酒呢?

  我可是能喝,沒有日本酒,就喝啤酒、威士忌。我喝一打麒麟啤酒都沒事兒。我到阿邦這兒的時候已經十七、八歲了。二十歲的時候已經相當能喝了。也不是非得喝不可,自己帶頭喝也勸客人喝,啤酒賣得快,賣了啤酒有回扣。所以我現在還常喝燒酒。

  我來到八號館後和從前一樣,與富美、八重關係很好,四號館離八號館很近。四號館另外還有幾個姑娘,和富美合得來的有阿霜①,阿霜跟我也不錯。阿霜生在天草下田。從大江再往遠走有下田溫泉,那地方我沒去過,她就是下田人。這次戰後,她倒是回到了下田,可是不久便在柳樹上吊死了。她死得多可憐啊!

  ①據戶籍抄本,三田霜明治二十年一月十八日,生於天草郡下田村XX大字,為三田友太郎和三田小夜的三女。昭和二十一年九月九日於天草郡下田村大字XX二千九百六十一號死亡。

  當然啦,阿霜在四號館沒呆多長時間,有個住在克紮特克的馬來土著人喜歡阿霜,給她贖了身討她做老婆。她就搬到那裡去住。阿霜幾次邀請我們去玩,說:「太悶了,你們來玩吧!」我們去了幾次。阿霜的丈夫有一個小輪船,還有些山林、田地,給阿霜穿的是絲織的和服。阿霜贖身後不久就開始給富美帶孩子了。

  忽然提到富美,你可能搞糊塗了吧!富美挺漂亮,日本人和洋人都是她的常客。所以富美要挑客人,不接土人的客。日本人裡邊富美喜歡的有安穀喜代治。①安穀在山打根經營大椰園,已經有老婆了,所以不能娶富美,他常來,富美也懷了他的孩子。十個月以後生下一個男孩,因不能養在妓院裡,於是富美就把他交給與當地人結婚不能生孩子的阿霜,請求道:「這孩子請你幫我照顧吧。」阿霜高興地答應了。那孩子就是松男②,他現在跟自己親生母親富美一起生活。松男托出去的時候大約是生下來一個月的時候吧!

  ①三德五郎《日本人新發展地的北婆羅洲》;「乘帆船到山打根對岸的丹戎阿爾地方參觀安穀椰子園,因為順風,所以一個鐘頭便到了。安穀喜代治是天草人,數年前投資六千貨幣單位買了英國人的七十英畝的椰園,當時已有三十英畝一千七百棵椰樹,每月收穫六千至八千顆椰子。其後又幾次從政府手中以九百九十九年的年限借一百四十英畝的土地。當下正在育苗。這部分地最初五年每年每一畝地交五十仙地稅,其後應交二弗五十仙,最初的七十英畝是免稅的。安穀本人想在當地落戶,從老家把父母妻子接來,在園中蓋起漂亮的房屋,住在那裡。除雇了四五名日本人外還雇了五、六名華人。一心從事栽培植業,十分快樂地生活著。他們是成功的先驅者。」

  田澤震五《南國見聞錄》:「為了參觀山打根對岸丹戎阿爾的安穀喜代治的椰子園,艦長帶領士官十名加上當地的日本居民十多人分乘本艦的大舢板和劃子于上午十時離開本艦出發,……(中略)……先休息了一會兒,我們又被帶去參觀了該氏的家。安穀喜代治的房屋是南洋風格的。地板很高,幾乎像二層樓一樣新蓋的房子,屋頂用的南洋特種的聶帕櫚葉草,房間也不少,是很舒適的建築物。安穀養了二隻猴、幾條狗,還有一頭猩猩……,(中略)……吃完飯安穀請我們看照片本,其中一頁有張集體照有已逝世的原臺灣中州知事加福半次,當前在銀行服務的前臺北廳長梅谷,還有前調查科長現專賣局科長鏡田氏,還有在外事科工作寫過《赴南洋須知》的越村。這些人都是我的熟人,他們也曾一度到此來訪問過安穀氏呀!」

  ②根據戶籍抄本,松男大正十四年八月十四日生於英領北婆羅洲山打根第二橫街三十五號,為吉本富美的私生子,由母吉本報戶口,大正十五年十月三日辦理入籍手續。父千葉縣印幡郡八街叮九十四號中村一郎認知人戶,昭和四年十二月六日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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