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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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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那句臺詞:磨球博士『混進來了。』①不過,如果鼻子夫人聽說你那麼熱心,再怎麼了不起,也會感激的吧?老實說,前些天我有點事去圖書館。臨回來時,剛要跨出門,偶然遇見了老梅。此公畢業後還跑圖書館,我覺得非常出奇,便敬佩地說:『真用功啊!』而他卻做了個怪臉,說:『哪裡,我不是來看書的。剛才從門前路過,突然想小解,這才進來借地方方便一下。』說完哈哈大笑。老梅和你,恰是相反的例子,請無論如何收進新編《蒙求》②這本書裡吧!」迷亭照例做了又臭又長的說明。 ①混進了:指的是近松半二等創作的「淨琉璃」《本朝廿四孝》(明和三年上演)的第四場:戰國,安土時武將武田勝賴做菊花蓑偽充鎧甲潛入織田謙信公館,有一句臺詞:「種花人混進了!」 ②《蒙求》:唐李瀚著啟蒙課本。 主人有些嚴肅地問:「你著天每日地磨球,倒也可以。不過,到底想幾時磨成功呀?」 「按目前情況,要十年吧!」看樣子,寒月比主人更沉得住氣。 「十年?再快些磨成多好哇!」 「十年還是快的。弄不好,要二十年呢。」 「這還了得!那麼,很不容易當上博士嘍?」 「是的。但願早一天磨成,好叫金田小姐放心。可是,總而言之,不把玻璃球磨成功就不可能進行試驗……」寒月稍稍停了一會兒驕傲地說:「嗯?用不著那麼擔心。金田小姐也完全瞭解我在一心一意地磨球。老實說,兩三天前去的時候,已經把情況說清楚了。」 這時,幹聽也聽不懂三人對話的女主人奇怪地問道: 「可,金田小姐不是從上個月就全家出動,去大磯了嗎?」 寒月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但卻裝聾賣傻地說: 「那就怪了。怎麼回事?」 每當這時,迷亭就成了上等活寶。不論是談話間斷,還是羞於啟齒,打起瞌睡以及陷於僵局等任何情況下,他都會從旁衝殺出來。 「本來上個月去大磯,可是硬說兩三天前曾在東京相遇。夠神秘的,妙!這大約就是靈犀一點通吧!相思最苦的時候,常常出現這種情景。乍一聽來,好像是在做夢。但是,就算是夢,這夢境也遠比現實更真切。拿嫂夫人來說吧,竟然在嫁給了並沒有思念你、也不曾被你所思念的苦沙彌家,一輩子也不知道戀愛是怎麼回事,那麼,你不理解,是自然的嘍……」 「喲,你說這話有什麼根據?真把人瞧扁了。」女主人半路上給了迷亭一個突然襲擊。 「你,不是也沒有害過相思病嗎?」主人從正面助夫人一臂之力。 「唉,我的風流史嘛,不管有多少,無奈都已經是舊聞,也許在你們的記憶中已經蕩然弗存了……說真的,我這麼一把子年紀還過著獨身生活,這也是談戀愛的結果呀。」說著,迷亭依次察看每一張臉。 「嘿嘿……有意思!」女主人說。 「又尋開心啦!」主人向庭院望去。 只有寒月依然笑眯眯地說:「為了有助於後進,但願領教您的往日豔史!」 「我的故事,也都很神秘,如果說給已故的小泉八雲①聽,他一定會大加贊許。遺憾的是先生已經長眠了。老實說,我已經沒有興致講它。不過,承蒙盛情,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有個條件,列位必須一直聽完。」他約法完畢,這才書歸正傳。 ①小泉八雲:(一八五○——一九○四)文學家。原是英國人,生於希臘,明治二十三年赴日。著有《心》、《怪談》、《靈的日本》等。 「回憶起來,距今……啊……那是幾年前啦……真麻煩,那就姑且定為十五六年前吧!」 「開玩笑!」主人嗤之以鼻。 「記性太壞了。」女主人奚落地說。 只有寒月嚴格守約,一言不發,似乎盼著儘快聽到最後一句。 「就算有那麼一年冬天吧!我在越後國,經過蒲原郡的筍穀,登上蛸壺嶺,眼看要到會津境內的時候……」 「真是個怪地方。」主人又在打岔。 「請你靜靜地聽著!蠻有意思呢。」女主人制止說。 「這時,天黑了,路不熟,肚子又餓,沒辦法,去敲了山腰一戶人家的門,說明情況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請求借宿一宵。只聽有人回話:『這事不難,請進!』我一看,舉起蠟燭照著我的,是一張姑娘的臉,我可就哆嗦起來了。從這時起,我才切切實實體驗到戀愛這個妖怪的魔力。」 「唉呀,我不聽!那麼個半山腰,還會有美女?」女主人說。 「別管是山還是海,夫人,我真想讓那位姑娘給你看一眼。梳著高高的髮髻喲!」 「咦?」女主人聽得出神了。 「我進屋一瞧哇,八張床席的中間,橫著一個炕爐,爐旁圍坐著姑娘、姑娘的爹、媽和我四個人。他們問我:『喂,大概餓了吧?』我就懇求說:『什麼都行,請快些給我點東西吃吧!』於是,老人說:『既然貴客臨門,就做一頓蛇飯吃吧!』喂,眼看到失戀的時候了,可要豎耳細聽喲!」 「先生,豎耳細聽倒是可以的。不過,那是越後國,恐怕冬天未必有蛇吧?」 「噢,言之有理!不過,這麼詩意盎然的故事,就不該死摳道理了。在泉鏡花①的小說裡,不是說雪裡還有螃蟹嗎?」 ①泉鏡花:(一八七三——一九三九)小說家,原名鏡太郎。作品《銀短冊》中敘述一人到暴風雪中的山上小屋尋找螃蟹,臺詞中說:「這是尊貴的客人。螃蟹如有心,說不定會在雪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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