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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3)


  片刻,君子小心翼翼地開始用毛毯包起山藥,又掃了一眼周圍,看有什麼綁繩沒有,趕巧有主人熟睡時解下的一條縐綢腰帶,君子便用這條腰帶將山藥箱捆得結結實實,輕飄飄地扛了起來。這副嘴臉女人可不大喜歡。然後,君子又把孩子的兩件外罩坎肩塞進女人的緊腿線褲裡,弄得線褲的腿部圓鼓鼓的,簡直像黑眉錦蛇吞了青蛙一般。不,說不定要用「錦蛇臨盆」這四個字才能形容得準確無誤呢!總之,成了個怪物。如果不信,請您一試便知。君子將主人的線褲一圈又一圈地纏在脖子上。我心思,他下一步偷什麼?只見他又把主人的絲綢上衣當作大包袱皮攤開,將女主人的腰帶、男主人的短褂和背心等其他所有零碎全都整整齊齊地疊好包了起來。對於他那熟練、靈巧的動作,咱家十分欽佩。然後他用女主人和服上的裝飾衣帶和整幅布的和服腰帶接成一條繩,綁緊這個大包,用一隻手拎著。「還有什麼可拿的?」他又四下張望,但見主人頭上有一包朝日牌香煙,也隨手扔進和服袖裡。他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來,就著燈火燃著,美美地狠吸一口。噴吐的煙霧,在玻璃燈罩外繚繞。不待煙消,君子的腳步聲已經沿著外廊愈去愈遠。終於聽不見了。這時,主人夫婦仍在酣睡。人哪,竟然意外的麻痹大意。

  咱家還是需要暫時休息。如此喋喋不休,身子委實受不住,於是酣然大睡。醒來時,只見三月天晴空萬里,主人夫婦正在後院便門與巡警談話。

  「那麼,是從這兒進院,溜進臥室的吧!您二位是睡在夢中,壓根兒沒察覺吧?」

  「是的。」主人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那麼,作案時間是幾點?」巡警的問話簡直是豈有此理。假如知道作案時間,還不至於失盜了呢。主人夫婦沒有意識到這一層,竟然為了回答巡警的質問,在不住地商量:

  「那是幾點?」

  「這個……」妻子在沉思。她似乎以為一沉思,就會想得起來似的。

  「你昨晚是幾點鐘躺下的?」

  「我睡得比你晚。」

  「是啊,我是在你之前躺下的。」

  「是幾點鐘醒的呢?」

  「七點半吧?」

  「那麼,賊闖進來是幾點鐘呢?」

  「總該半夜了吧?」

  「誰不知道是半夜?問你幾點鐘?」

  「準確時間不仔細回想一下是不清楚的。」

  妻子似乎還要想下去。但是,巡警不過是走走形式,問問而已,至於那賊幾時闖入,壓根兒就無關痛癢。哪怕撒個謊,只要信口回答一句,也就罷了,而主人夫婦卻在沒頭沒腦地互相問答,巡警似乎有些不耐煩,說:

  「那麼,是被盜時間不明?」

  主人以老一套的腔調答道:「噢,是呀!」

  巡警沒有一絲笑容,說:

  「那麼,請你交一份失盜申報書。上寫:『明治三十八年某月某日,閉門就寢後,盜賊擇下某某套窗,闖進某某室內,盜走某某物品。以上屬實,特此申訴。』這不是一份報告,是申訴,最好不寫收信單位名。」

  「被盜物品一一列舉嗎?」

  「噯。短褂幾件,價值幾何,按這樣的格式作表呈報。噢,進屋看看也無濟於事,已經是失盜之後了嘛!」巡警說得怪輕鬆,轉身走了。

  主人將筆墨硯池拿到室中心,喚來妻子,幾乎用吵架似的大嗓門兒說:

  「立刻寫失盜申訴書。你把被盜物品一件件地快說!喂,說呀!」

  「喲,煩人!還賺了個『快說』,你這麼盛氣淩人,誰還肯說?」女主人只把細帶子纏在腰上,系也沒系,便一屁股坐下。

  「瞧你像什麼樣子!活像遇了個賣不出去的窯姐!為什麼不把腰帶子紮好再出來?」

  「你若嫌這樣難看,就給我買一條帶子來!什麼窯姐不窖姐的,既然失盜,有什麼辦法!」

  「連寬幅腰帶也被偷了去?可惡的東西!那就從腰帶開始寫吧!什麼樣的腰帶?」

  「什麼樣的?還能有多少條?就是那條黑緞子面、綢子裡的唄!」

  「好,黑緞面綢子裡腰帶一條!值多少錢?」

  「六元左右吧!」

  「紮這麼貴的帶子,太狂!今後要紮一元五角上下錢的!」

  「哪有那麼便宜的帶子!就說你不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嘛。不管老婆穿得怎麼邋遢,你只要把自己打扮得好些就行。」

  「唉,算啦!還丟了什麼?」

  「緞子褂。那是河野嬸送給的紀念品,同樣也是緞子,和今天的緞子可大不相同喲。」

  「沒工夫聽你分辯!值多少錢?」

  「十五元!」

  「穿十五元的和服外褂,太不合身份!」

  「這有什麼,又不是要你花錢!」

  「其次是什麼?」

  「黑布襪子一雙。」

  「是你的嗎?」

  「是你的呀,買價兩角七分。」

  「其次?」

  「山藥一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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