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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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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根結底,我認為就怪臨街教師家的那只野貓,死皮賴臉地勾引她。」 「是的。那個畜牲是小花的仇敵!」 咱家本想辯白幾句,但又以為這時應該克制,便咽了口唾沫聽了下去。 「人世上真是萬般不由人哪!像小花這樣俊俏的貓竟然夭折,而那只醜陋的野貓卻還健在,繼續胡鬧……」 「可不是嘛。像小花這樣可愛的貓,即使敲鑼打鼓,再也找不到第二位喲!」 瞧,不說「第二隻貓」,卻說「第二位」。照女僕的看法,似乎貓和人是同宗。說到這呀,女僕的面相還真和貓臉像得很哩。 「如果可能,真想找個替身替小花去死……」 「若是教師家的野貓喪命,你老人家可就如願以償啦。」 她如願以償,咱家可受不住。死亡究竟是怎麼回事,咱家還未曾體驗,愛不愛死也就無從說起。不過,前些天太冷,咱家鑽進了滅火罐①,女僕不知咱家在裡邊,給扣上了罐蓋。當時那個難受勁兒喲!如今只要想想都感到可怕。據白嫂介紹,再延遲一會兒,可就沒命了。替花子小姐去死,咱家自然沒有二話。但是,如果不活遭那份罪就死不成,不論替誰去死也不幹! ①滅火罐:日本家庭用完炭火,將未燃盡的炭裝進一個罐子,扣上蓋,待炭火滅後再用。 「不過,花子小姐雖說是貓,師傅卻拿她像親生女兒一樣,給她念了經,取了法名,花子小姐也該死而瞑目了。」 「可不是麼,真是一隻幸運的貓。若說有什麼不足,只是給貓兒念的經太短。」 「我也覺得太短,就問月桂寺的和尚,他卻說『恰到好處。怎麼,一隻貓嘛,念這些,足夠送它上西天了。』」 「呀,那只野貓呢……」 咱家一再聲明,至今還沒個名字。可那女僕,一再叫「野貓、野貓」的,真是個冒失鬼! 「他呀,罪孽深重!不論多麼靈驗的經文,也不可能將他超度嘍。」 後來不知又被她叫了幾百次「野貓」。咱家不想再聽二人喋喋不休的對話,便離開坐墊,從簷廊竄了下去。這時,我的八萬八千八百八十根頭髮全都倒豎起來,渾身打顫。從此以後,再也未曾去二弦琴師傅家。如今,大概輪到琴師自己接受月桂寺和尚那敷衍塞責的超度了吧? 近來,咱家連出門的勇氣都沒有,總覺得人世間令人感到厭倦,已經變成怠情不亞于主人的懶貓了。 主人一直悶坐書房,人們都說他這是由於失戀。咱家也覺得不無道理。 仍然不曾捕鼠。一時女僕甚至對咱家下了逐客令,但因主人瞭解咱家不是一隻凡貓,咱家才依然悠哉悠哉,在這個家庭裡虛度晨昏。就此,要對主人重謝深恩,並且毫無猶豫地對他的一雙慧眼深表敬佩。對於女僕的不識貓才,甚至進行虐待,咱家也並不惱恨。假如今天又有個左甚五郎①,將咱家的肖像雕刻在門樓的立柱上,或者有個日本的斯坦侖②,高高興興將咱家的風姿描在畫布上,那些有眼無珠的傢伙們才會因自己的昏庸而感到羞愧的吧! ①左甚五郎:德川時代的木刻名家。 ②斯坦侖:(一八五九——一九二三)法國畫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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